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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喂完了这碗药便起身离去。她的脊背渐渐松卸下来,这一碗没有毒,她想,父王的病或许渐渐会好转吧。

母妃就这样为父王喂下了一旬的药,可父王的病不但没有好,反而急剧地恶化起来。

她太害怕了,以至于忘记了那天无声的争执与长达半月的冷战,慌慌张张地去找母妃哭诉。

她跌跌撞撞闯进门时,正撞上母妃扶榻咳血,她骇得大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母妃佝偻的、上下颠簸的背影。

地上的黑血就像她那天打翻的药,浓稠、深重、黏腻。我该怎么办啊,幽篁那时想,我可怎么办啊。

秋千再一次荡起,带着幽篁飞上高墙。她看到常薜荔的棺椁渐渐去远,鼓乐也渐渐声弥,唯有仪仗一路洒抛的纸花仍在寂寂地飞。

她想起国葬那日,父王和母妃相并躺在她两侧,未曾合盖的棺椁里,他们被覆在缀玉下死白的脸竟奇异地有些相似。而她茫然地立在中间,感到一种绝望的窒息,宛如也要被他们一起带进王陵。

似有黄土纷纷而落,而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埋。

她想,掩埋我吧,让我腐烂在土里,连同我的懦弱与不堪,连同我的痛苦与秘密。

幽篁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刚刚仿佛被扼住了咽喉,此刻猝然从回忆中挣脱,又兼秋千下堕,大口的凉风灌进气嗓,她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

泪水随着身体的起伏自然地泛出,她想,若我那时真地也随着死了,而不是选择自私地遗忘父王的死仇与母妃的苦难,那么报应是否也就不会再来找上我。

她也开始缝嫁衣,自出服那天起,她便开始一针一线地手缝嫁衣。嫁衣是鸾凤朝阳的绣样,光是鸾凤修长的脖颈,她就缝了整整一季。

梅子肥了,莺雏老了,樱桃红了,芭蕉绿了,宫外诸事她一概不知,墙外之事她从来不想。

银针穿透柔软的红缎,她渐渐地淡忘了过往,淡忘了痛苦,也淡忘了现实。

她唯一偶尔会记起的,是母妃的遗言——她说,她知道自己恨她,但她希望自己往后能安康顺遂,她将自己托付给了她的父亲——二长老,幽篁那时想,她的弑父仇人之一——她对父亲说,请他给自己寻一门好亲事,不要让她的孩子再同她一样。她还说,扶桑那孩子,性情纯良,又与幽篁一同长大,幽篁很喜欢他,若将来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还请父亲从中促成。

幽篁走了神,银针刺上食指,钻心地疼。她看着血珠一粒粒渗出,却忽然展颜笑了起来,忘了吧,她想,恨也好,爱也罢,全都忘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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