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娘嚇的縮著脖子,忙不迭賠起笑臉,然後從土布褲子口袋顫顫巍巍地掏出一個有些破舊的手帕包,打開手帕,數出四張皺皺巴巴的一分錢放在櫃檯上。
女售貨員隨手拿了兩個線團打發她,用指尖捏起四分錢扔進櫃檯下方裝錢的抽屜里,把摸過錢的手指在自己的褲腿處使勁擦了兩下,然後才拿起毛線針準備接著打毛衣。
餘光掃到衣著寒酸的老大娘並沒有離開櫃檯前,而是怯懦的站著,雙手侷促的握緊麻線團,蒙著一層白翳的雙眼流連在櫃檯間,似是捨不得走。
女售貨員更加不耐煩地扔下打到一半的毛衣,柳眉倒豎。
煩躁,不爽,想揍人。
勉強壓了壓火氣,想起上次嚴文博態度嚴肅的跟自己提出的意見,孟艷玲硬邦邦地說:「還有什麼事?沒事就走開,別不長眼的杵著擋我的光。」
她的櫃檯在國營百貨最內側的一個死角上,光線不好,如果有顧客在櫃檯前擋住陽光,她織毛衣就感覺有些費眼。
「那個,同志……俺想再要兩根軍綠色的鞋帶。」
「買東西不能一次說完嗎?說話還大喘氣,我看你長嘴也沒用,不如縫上算了。軍綠色鞋帶兒沒有,就是有我也懶得賣給你這個死老太婆。去去去,趕緊走。」
面對售貨員的蠻橫不講理,老大娘動動嘴唇,卻不敢吱聲,她看著牆上懸掛的紅彤彤的「為人民服務」條幅,眼眶發澀。
害怕自己得罪售貨員,以後來買東西她一律拒絕賣給自己,老大娘只得邁開蹣跚的碎步灰溜溜的離開。
孟艷玲囂張的態度令享受慣「顧客至上」服務的范晴雪倍感震驚,有點不敢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一切。
孫小蝶見范晴雪睜大雙眼,滿臉懷疑人生地望著孟艷玲,下意識解釋:「大多數售貨員脾氣都不太好,習慣就好。孟姐的臭脾氣在咱們單位算得上這個。」她比劃一下大拇指,然後朝正對著孟艷玲櫃檯的柱子一指。
「嚴文博上任後的第一個月,送了孟姐六個大字,掛在她一抬頭就能看到的柱子上示警。」
順著孫小蝶手指的方向,看清是哪六個字,范晴雪不禁啞然失笑。
「不得打罵顧客。」鮮紅刺目,諷刺意味十足。
孫小蝶撇撇嘴,「孟姐的厲害你以後慢慢就體會到了,不說她了,晴雪,你用的什麼雪花膏呀,味道真好聞。以前從來沒聞過這種香味。」
櫃檯里統共只有雅霜、蝶霜、面友、雙妹幾個牌子的雪花膏,她都用遍了,也沒發現與范晴雪身上的香氣雷同的味道。
秋冬還好,夏天用雪花膏有點油,愛悶痘,最近孫小蝶很少用它,只在耳垂塗一點兒遮掩汗味。
這兩年雙妹的花露水流行起來,香味特殊還能驅蚊,據說過去魔都的貴婦們還拿它當香水噴呢。有錢一些的人家都買來一瓶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