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笑了笑,說:「不二啊,『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挺好的。」
那年任歌行二十歲,剛剛下山,兩袖清風一腔義憤,整個一操天日地的愣頭青,背著一把劍就以為能救萬民於水火,五載過去,說不上一入江湖歲月催,可是他也隱約明白,天地何其大,生民何其眾,當初立的誓被從一個陌生人嘴裡說出來,讓那層不知天高地厚的輕狂更明顯了。
可那男子卻並不這麼覺得,帶著點新奇湊近了,仰著頭端詳他:「你真是羽霄劍任歌行嗎,天吶,我能摸一下嗎?」
任歌行:「……您隨意。」
那男子伸手捏了一把任歌行的臉,嘖嘖道:「哎呦,還是熱的呢。」
任歌行都不知道擺什麼表情好:「托您的福,還是熱的。」
你再使勁點,它還能紅了呢。
男子又道:「怪道人說羽霄劍任歌行『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當真是好清俊臉孔——哎,都說你到處行俠仗義,皖地有土匪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單刀直入快馬□□橫掃千軍如卷席,摘那土匪頭子的首級如同探囊取物,一時間風雲變色,只見你手起刀落,那土匪頭子頸上鮮血噴了三丈來高,染紅了樓上白練,從此皖北大旱三年,是真的嗎?」
任歌行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不是,恩公您這都哪兒聽來的啊。」
他這是殺土匪還是征匈奴,還橫掃千軍如卷席,還血噴三丈來高,這得多高的血壓啊,真逗。
恩公答得相當乾脆:「浣花樓出門直走五十步左拐仙客來客棧對過那家茶樓里的說書的,」說完自己補了一句,「我也覺得不太對勁兒。」
任歌行深以為然:「是吧。」
那男子點了點頭說:「照理說這種惡人死了應該天降甘霖的,怎麼可能大旱三年呢,你這殺的是土匪還是竇娥。」
任歌行虛弱地閉上了嘴,覺得由胸腔泛起的血腥氣更重了。
他當年路過皖地確有此事,但是傳聞中「血噴三丈來高」的高血壓患者原本是個流竄的流氓,原來任歌行還沒下山,尚且是修習弟子的時候曾經暴打過那個不知死活騷擾門下女弟子和無辜百姓的混蛋玩意一頓,沒想到他來皖北落了草,狹路相逢任歌行還沒拔劍丫就慫了,帶著自己的一幫蝦兵蟹將連夜滾蛋,沒想到江湖人屁大的本事沒有,一個個嘴炮倒是挺厲害的,真真是人言可畏。
那男子又問道:「那我能問一句你是怎麼被人打成這樣的嗎?」
任歌行略一沉吟,道:「你知道裴寄客嗎?」
男子說:「裴寄客?鬼手裴寄客?聽說過,沒見過。」
任歌行嘆道:「他那個手鬼不鬼不知道,但他那個人是真抗揍。不知道疼一樣,我最後與他打得有些脫力,砍下他一條腿,他才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