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歌行心裡閃過一絲狐疑,他沒有睜開眼睛,甚至連呼吸都調整得均勻綿長,他想知道楊晏初要幹什麼。
他心裡發緊,泛著涼意,有些不願意相信,也有些不敢想像。
他靜靜地等待著,直到一個冰涼的東西貼上了他的額頭。
柔軟的,冰涼的,那是楊晏初的手。
完全是處於習武之人的本能,任歌行一把抓住了晏初的手腕,楊晏初猝不及防,漏出一聲痛呼,被拽著跌在任歌行的榻上。
任歌行睜開眼睛,那眼神清明得很,哪有剛被吵醒的人的樣子,他搞不明白大半夜的楊晏初不睡覺突然爬起來摸他一下算怎麼回事,沒有撒手,語氣平淡地問他:「幹什麼,大晚上的。」
楊晏初有些窘迫,不是那種做了壞事被抓包的惶恐,只是有些尷尬,他吭嘰了一會,憋出來一句:「你前兩天自己說的,要是哪句話冒犯到我,我就半夜偷偷起來打你一頓。」
任歌行愣了一下,忍不住嗤嗤笑了起來,笑得非常欠揍,他鬆開了楊晏初的手腕,舉起雙手往後一倒,仰面躺在榻上,一副任君採擷的德行:「套麻袋打還是蒙被子裡打您隨意,消氣兒就成。」
楊晏初本來不想打他的現在也想打他了,意意思思地錘了一下他的肩膀。
任歌行心說就他這勁道還不如客棧對面盲人按摩那大爺,又請教道:「您消氣了嗎?」
楊晏初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個奇怪的樣子,有氣無力地說:「去你的。」
任歌行仰面躺著,看著楊晏初消瘦的下頦:「你們那兒都是這麼打人的嗎?大半夜起來摸人腦袋?」
楊晏初開始胡說八道:「我以前是拍花子的。」
任歌行又笑起來:「誆誰呢。」
楊晏初嘆了口氣:「這不是你今天淋雨了嗎,我想……看看你有沒有發燒。」
這時一道驚雷在他們兩人耳邊炸開,慘白雪亮的光瞬間照亮了二人的臉,楊晏初表情柔和而無奈,任歌行就像那道雷劈的是他一樣懵懂怔忡,愣了好一會,說:「操這心幹什麼,一場雨澆不壞我,」他拍了拍晏初的後背,輕聲道,「快,回去睡覺去。」
晏初的後背清癯消瘦,順著摸,能摸到一串凸出的脊骨,起起伏伏地硌著任歌行的手。任歌行由著自己的思緒順著那一點溫柔的感動信馬由韁,想起來自己原先還是修習弟子的時候,一幫十來歲球球蛋蛋的小男孩兒睡一個大通鋪,真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會有人照顧,頂多廢了一天的練功,在被窩裡自己一個人忽冷忽熱地挺著,粗枝大葉地活了二十五年,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半夜爬起來,只為了看看自己有沒有發燒。
他數著楊晏初的脊骨,心裡一小股一小股冒出來的酥酥軟軟的感覺不知道往哪兒流,突然冒了一句:「以後得多給你吃點好的。」
剛才那一瞬間兩人靠得極近,任歌行撫摸他後背的姿勢像一個似是而非的擁抱,黑暗裡晏初只看得清他一個俊朗的輪廓,那年少的遊俠若有所思地低垂著眉目,胸口清淺地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