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晏初的心跳得耳膜都在轟隆隆地響,他聽見自己說:「……鑰匙。」
身後有人默默地遞給他一把鑰匙,楊晏初的手心裡全是汗,他發現自己的滑膩發抖的手根本對不準鑰匙孔,試了好幾次都沒法對準,他狠狠地罵了句娘,把手在胸口的衣料蹭了一把,穩了穩心神,把鑰匙送了進去,擰開了門。
楊晏初逆流的血液瞬間凍住了。
銬在架子上的人明顯已經神智不清了。任歌行滿臉是血,大概是被鐵環扣著脖子不舒服,一直在神經質地擺頭,被展開著鎖住的雙手已經快把木架子撓爛了,身上也是血糊糊的一片,光線很暗,看不清有什麼傷口,但是一定是上過了刑的。
他們才僅僅分開了三個時辰啊。
他聽見鐵門傳來的動靜,把頭緩緩地扭了過來,無神的眼睛盯著這邊,一歪頭,頸骨喀啦一聲響。
楊晏初身後的那幾人低聲道:「楊少俠,這……」
楊晏初牙關都在上下打架,他道:「……把,把鑰匙給我,然後都退後,他神智不清,會,會傷人的。」
他再也來不及說別的,幾乎是飛撲過去,哆哆嗦嗦又強作鎮定地打開了鎖在任歌行脖頸上,手腕和腿上的鐐銬,打開的那一瞬間任歌行一下子坍塌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楊晏初的肩膀上,楊晏初悶哼一聲,險些沒跪在地上,他張開手臂摟住了任歌行的腰,拍了拍他的後背:「來,我看看你傷到哪兒……」
話音未落,楊晏初頸側傳來一陣劇烈得讓他眼前發黑的疼痛,是任歌行偏過頭,屬於藥人的鋒利如刀的齒牙狠狠地楔進了楊晏初的皮肉,楊晏初一瞬間有被什麼野獸叼著咽喉要害的錯覺,劇烈的疼痛讓他兩隻手在空中亂抓,胡亂間,他在任歌行的腿上抓到了一把東西,他在恍惚的疼痛中下意識地捻了捻,那東西像是一把顆粒,觸感卻粘膩,在反應過來的一瞬間那脖頸上的疼痛頓時顯得微不足道——
嚴家人——或者說趙宣當真捨不得廢掉任歌行的武功,上刑的時候沒有動他的筋骨,而是用鞭子抽開了他的皮肉,在傷口中灌進了一把混著熱油的鐵砂!
楊晏初的眼眶一瞬間燒得血紅,脖頸的鮮血汩汩地落下來,像淌在皮肉上的一條來自心臟的河流,他的血和任歌行的混在一起,楊晏初捻著那一把混著血的鐵砂,渾身上下都在疼,沸反盈天地叫囂著——
我的……我的心上人,我的心上人啊。
我的英雄,我的陽光,我難以忍受的飢餓,我人世的救贖,我失格的神祗!
他偏過頭,含了一口自己的血,掰著任歌行的頸項,帶著某種悍不畏死的眼神,吻上了任歌行的嘴唇。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這個吻不怎麼繾綣溫柔,楊晏初用盡了力氣,想把自己的血餵過去,直到唇舌都傷痕累累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他和任歌行額頭抵著額頭,呼吸交纏在一起,他想了想,湊過去舐掉了任歌行唇角的一點殘留的血跡。
他的血果然比霍楓橋的藥好用,任歌行並不很難受,只是慢慢地遲緩了動作,然後很疲倦地靠在了楊晏初的懷裡,合上眼帘,安穩地睡著了。
楊晏初此時才鬆了口氣,坐了下來,張開雙臂抱住了任歌行,儘量讓他躺得舒服一點,外面的一切都很遙遠,寂寂然的。他抱著任歌行,什麼都不想,靜默地數著任歌行平緩的呼吸,任歌行睡相很好,與清醒的時候那樣劍眉星目的俊美不太一樣,濃密的睫毛間或顫一顫,那樣子顯出幾分柔軟,很安靜,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