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寧願來的是江家的人。
遠方的人馬已經走到近處,任逍翻身下馬,燃起的火把照亮他瘦削的臉和細長緊促的眼睛,他站在離任歌行十步遠的地方,半天不動也沒說話,半晌一錯手,卸去了自己的劍。
任歌行的嗓子像是一瞬間啞了,看見他卸劍,問了一句:「來做什麼?」
任逍沉聲道:「助五州盟攻城門。」
任歌行頓了頓,道:「找死?」
任逍反問道:「死於誰手?」
任歌行不答。
任逍沉默半晌,答道:「算是吧。」
任歌行道:「你就料定了我這時候不會殺你。」
任逍嘆了口氣,道:「說不準。」
羽霄劍錚然長嘯,任逍只覺頸項一涼,羽霄劍的劍鋒堪堪停落在他的頸側,任歌行的一股青筋從眉梢暴起至鬢角,他的牙齒都在格格作響,那輕微的抖動一下一下地隨著劍鋒有如凌遲一樣剮刺著任逍的皮肉,他聽見任歌行咬著牙道:「你來幹什麼,你就料准了我這時候不會殺你。你就料准了我不會當著任家弟兄的面把你剁了,收了你的兵馬,踩著你的屍體從城門道上踏過去,你就料准了!」
楊晏初情急之下喊他:「任歌行!」
已經有血順著任逍的脖子淌進衣領里,任歌行的劍鋒頓了頓,險險指住了他的咽喉。
不知多久,鴉雀無聲的任氏子弟中有人顫巍巍地帶著哭腔喊了一句:「師兄啊!」
任歌行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出聲的是他曾經的一個小師弟,以前像個剛從地里挖出來的小土豆一樣又矮又黑,現在人高馬大地紅著眼睛和他對視著,半天哽咽出了一句:「能讓你一個人在這打仗嗎……不是還有我們嗎,小時候打群架都叫上我,現在都這樣了怎麼都不叫我們了啊,真不回來了啊你。」
隨著他的發聲,任氏子弟也有人逐漸應和。那聲音任歌行都熟悉,也都陌生。
「師兄……」
「這是怎麼了,有話好好說啊。」
「白天那場仗沒趕上,受傷了嗎?」
「為什麼這麼多年不回來啊,打完仗把你接回去吧。」
「師兄啊……」
任歌行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地辨認著他們的臉,他喉頭髮哽,眼眶幾乎湧起一股酸意,他想了很多事,諸多因由恩怨一一在他腦海中閃過,可是不合時宜的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居然是——放屁,你小時候長得跟吉娃娃似的,門口那隻黃土狗都比你能打,誰他媽打群架叫過你。
任逍抬手握住了任歌行的劍刃,道:「任家弟兄要來,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