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沒有傳奇事跡的普通人呢?他們該怎樣證明?」
「只有他們所愛之人的記憶能夠證明。」賽特的聲音顯出憐憫,「可一旦那些脆弱的記憶與死亡一齊消逝,他們就再也沒法證明了。」
亞伯仰臉望著天花板,半晌,喃喃道:「真是悲哀。」
「是啊,無法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跡,最悲哀不過了。」賽特輕敲手背,「不過也別提這麼遠的事情,亞伯。你所愛的人又在哪裡,誰來為你證明過去呢?」
思緒空茫,萬物混沌。
有人問:你所愛的人在哪裡呢?
亞伯覺得萬分委屈。
他連自己的過去都想不起來,又談什麼愛恨情仇?
整個世界只有該隱一個同伴可供憑依罷了。
該隱。
亞伯想著這個短促的名字,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該隱的那首短歌——
懺悔有路,天堂無門;陽光烈獄,向死而生。
該隱應該是想懺悔的。
他想贖罪——向已死的受害者贖罪。
如果那受害者看見他現在這副悽慘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原諒他。
亞伯又想起在蛾摩拉的地牢里,對方那赤紅的瞳孔在燭燈的光焰里流轉著微光,宛如一對晶瑩的紅寶石。
他描述自己的過去之時,模樣乖巧而溫和,似乎確實為了以往的罪過而大幅地改變了自身的性格。
亞伯替該隱祝福——如果他真的能有一個贖罪的機會,那就再好不過了。
那麼我自己呢?
亞伯想。
我做過什麼錯事嗎?不然為什麼一次次在這種怪異的城市間穿行,接受死亡、奔逃和擊打的折磨?
腦中空空。
亞伯迷茫地想。
我對自己一無所知。
記憶確實是一種脆弱的東西。
那麼這座城市呢?城市本身哪裡問題?
貝里殿下到底是誰,為什麼偏偏將自己和該隱放到了對立面上?
我不會出手傷害該隱。我們彼此用死亡換得了脫離蛾摩拉的生機。
如果貝里殿下的目的是讓我們自相殘殺,那他要失望了。
我沒有記憶,沒有過去,整個人如同無根浮萍,隨波逐流,所知所見的一座座城市也處處透著詭異——這絕不是我最終安身立命之地。
信任是我在這個陌生世界裡僅存的東西,像一條線似的,一頭牽在自己手上,另一頭牽在該隱手上。
如果對方沒有提前放手,我必以同等的信任回報他。
沒有了格塔,守衛隊前來探望的頻率明顯低了許多。不過亞伯並不在意:這種時候,守在格塔身邊等他康復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現在終日困在城裡,屋子都有庇護之力,又何必擔心安危?唯一讓他掛心的是上一次在夢境裡看見該隱哭得一塌糊塗的模樣,每每回憶起來,免不了一陣心驚肉跳。
該隱那種崩潰的狀態著實把他嚇到了。
但是此後的幾日,他再沒夢見該隱,也不知道那夢境到底是不是「現實」。但那種詭異的預兆感死死壓在亞伯的心頭,讓他好幾天沒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