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嫌书房太闷,聂总拉开轻雾般的遮光帘,薄金色的阳光泼洒进昏暗的书房,在地上打出明艳金黄的格子。
她将窗户打开一掌宽,微风滚过她耳侧,带起几缕长发,将文件吹得沙沙作响。
聂凌波站在明灿的窗前,垂首看向花园。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沿着郁郁葱葱的绿景走着,越来越小,直至完全走出她的视野。
在彻底离开前,那个属于宋翩跹的小小的背影动了动。
她好像回头望了眼,又好像没有。
很小的一个动作,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一个动作。
宋翩跹回头看了吗?
会议后江楠在做日程汇报时,这个问题又跃到了聂凌波思维中,让她漏听了段日程。
前两条重复一遍。聂凌波道。
23日晚,和夏氏夏樟的聚餐。24日上午十点,出席S大的百年校庆。
S大的百年校庆。
聂凌波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
S大也算名声在外,历史悠久,逢上百年校庆这个时间点,各类活动数不胜数,校董事会发动人脉,请了一批杰出校友为母校贺生。
聂凌波这些年在国外,都没人请的动她,校方没抱什么希望地发了邀请函。
赶巧了,那阵子聂凌波动了回国的心思,想借这个机会交际一番,应下了邀约。
此时聂凌波听到S大的名号,头一个鬼使神差浮上心头的念想却是,宋翩跹也是S大出身的。
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小学妹。
小学妹。
她舌尖一卷,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眸中浮现惬意的光,对这次活动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思。
好像跟宋翩跹挨着了边儿,便什么都显得特别了些。
在见不到宋翩跹的日子里,时间过得很快。
聂家的产业打理得还算不错,但家大业大,总有事务要忙,聂凌波白天总不得闲,连席子华去找她也没空搭理。
席子华来找聂凌波,是有公事要说。
席家被符思远折腾的,差不多已经废了,但席薇再没心眼,手里头也不会丁点不剩。更何况人脉素来是比钱更金贵的东西,席家两老生前积下好人缘,此时反馈在席薇和她的孩子身上。
譬如因为席家和聂家有交情,席子华才能在聂凌波手下历练出一身本事,回国自己创立了公司。
席子华新创立的公司中,聂凌波出资持股,算是仅次于席子华的大股东。
在决策方面,席子华依赖她惯了,有什么拿不准的就要来找聂凌波商讨。
席家是做电池起家的,本身拥有几十项技术专利,符思远将核心技术共享给席衡,席衡才能踩着席家的百年根基,在动力电池开发这块走出了新花样,一时成为商界新贵,风生水起。
席子华注册的公司也做电池,如今新能源开采取得重大进步,新能源汽车都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各龙头公司将目光投向了高铁飞机甚至是更高更远的目标。
动力电池是新能源开采利用的核心装备,市场却还空缺,席衡也正对着这块蛋糕垂涎欲滴。现在就看他们两个席家人,谁能在市场份额中把对方踩在脚下,甚至是踩到不能翻身。
聂凌波本来想让席子华先回去,她还要赴夏家的约,但听说事关两边对零部件厂家的争取,聂凌波想起席衡的另一个身份,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指点了会儿席子华。
席子华越听眼睛越亮,跟夜里的猫头鹰似的,最后激动得跳起来往聂凌波身上扑:
我看这下席衡和我怎么斗凌波凌波我爱你啊啊啊
离我远点。聂凌波毫不留情道。
席子华的声音戛然而止,悻悻地收起张开的胳膊,抱紧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自己:
多少年交情了,抱都不能抱一下。
聂凌波看了眼腕表,无动于衷:
你知道怎么做就可以走了。
好的。
席子华激动之后,重新变回那个矜持文雅的席家大小姐,懂事离开。
她走向电梯,边安慰自己,聂凌波就是这样的,她早就看清楚了,全世界估计就聂夫人能抱一抱自己女儿,什么时候见她对外头的人亲亲密密过吗
席子华脚下一停,脑海里突然想起席衡的替身前女友来。
是叫宋翩跹吗?
席子华用手遮住了因惊讶而张开的嘴。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转身,隔着磨砂玻璃,看向会议室里的窈窕身影。
凌波姐原来这么自恋的吗?
生人熟人都勿近的原则的唯一例外,是长得和自己很像的女孩?
夏樟是夏家如今的当家人,夏家一脉单传,这辈只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夏樟当家做主,雷厉风行,和聂凌波在聂家地位差不多。
二女儿夏蕾混吃等死,从小老师问理想,别人都是北大清华科学家,她的理想是长得漂漂亮亮的方便家族联姻。
事情从贵族小学传出来,不少人调侃夏家父母怎么从小教孩子这些,夏家父母也很冤枉啊,他们可没教9岁小孩如何更好地为联姻做准备。
但三岁看老还是有点道理,夏蕾小姐完美贯彻儿时理想,并成功在毕业后执行联姻计划,对此,只能说人各有志。
她以为自己将在在家花父母姐姐钱,结婚花不着家的丈夫的钱中,度过这平凡无奇朴实无华的一生。
没想到,有一天晚上,她的姐姐应酬回来,在客厅看着她沉吟不语足足半小时。
吓得夏蕾连忙反思自己最近是车买多了、还是把姐姐的副卡刷爆了,并在发现自己两个都做差不多了后越想越慌,慎重决定给姐姐削个苹果以示讨好。
那红彤彤的苹果皮刚绕出几个圈圈,夏蕾就听夏樟道:
你和席衡的婚约,可能要取消了。
啊?
夏蕾有点没反应过来。
但她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看来明天还能继续刷。
即使是群英荟萃的百年校庆上,聂凌波也是举足轻重的嘉宾。
她的席位在第一排,同座无不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
席衡作为S大出去的商界新贵也收到了邀约,但他在外头还有些青年才俊的名声,在这里,席位却只能排在第三排。
整场校庆下来,除了聂凌波上台致辞环节,他几乎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到理由凑上前。
聂凌波身边的人都是他现在无法企及的,有满头花白的国家重器科学家,有上一代的商界传奇,有家喻户晓的老艺术家
席衡不得不承认,和这些人物站在一起,他就像鱼目混进了珍珠堆里,低微而廉价。
他自认这是因为自己缺少时间。
等他的事业再发展发展,一定能追上聂凌波的脚步,与她并肩而立,席衡自信地想。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在此时他不想凑过去,让聂凌波对自己留下负面印象。
因此,席衡一直等到校庆中途休息、聂凌波回到贵宾室内独处歇息时,才逮着空子溜进同一个房间。
他整理礼服,迈着矫健自信的步伐走到聂凌波面前,含情脉脉地看向自己的白月光,拿出最磁性的嗓音:
聂小姐,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