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师父替了他送命,他便想着,至少要死得能靠近知渊一些,也是好的。
现在还太远,不够近。
那么,就还不到到此为止的时候。
蔺负青轻轻地招了招手,身下千丈的石坛阵法上,忽然延伸出符文织就的细带。
石坛上的阵法乃蔺负青亲手布下,自是对阵主的召唤言听计从。
那细带看似轻柔,却电光石火般闪行,轻柔地缠绕在魔君的脉门上,白皙腕子间光华流转。
快看天上!那是魔君做的?
他这是在干什么!?
育界的上空昏暗了下来,电闪雷鸣间,陡然出现一个漩涡。
伴随着修士的惊呼,浩荡的天地灵气被卷入里去,于巨门前发出恐怖的轰鸣,浓缩成大片辉光。
有人腿软跌坐在地,惨然惊呼道:疯子,疯子!他他在吸纳我们这个三界的阳气为己用啊!
阵门的另一端,蔺负青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手腕上的光带越来越炽热明亮,更盛大的白焰包裹了他。
他的足尖已经几乎被焚尽,脸容也不复原本清美模样。双手倒是尽力用阴气护住了,因为要拿剑。
这一刻,育界五仙洲的所有修士都不禁仰头结舌,倒吸冷气,被这般奇观震慑得两股麻软。
如果说,刚刚的蔺负青只是像一盏灯,那么此刻,他就真真正正地化成了熊熊燃烧的灯芯!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燃烧下存活,魔君也是一样。
阴阳调和之法是他悟的,如今盘宇界内阴流旺盛,若能运气调息,以魔君对于阴气的控制力,护自己留一条命并不是不可能。
可蔺负青要全心应战,可能的事就成为了不可能。
魔君并没有多少犹豫,他选择了另一种办法,他选择将自己的每一寸都烧尽。
他沉心静神,下一刻,点燃了自己体内仅存的阴元婴!
身上烈火,剑端月华。
他再次向死而前。
尊主一直自在的神态间,终于有狰狞之色一现而过。
可又心想到,就算蔺负青真的冲到此处,想来也无济于事,那抹狰狞就又消去了。
你看
他反而似乎抓到了什么破绽般地,眼中闪动着阴冷的光。
他以此蛊惑着那苦苦支撑的祸星,轻轻地慨叹:你师哥如此好魄力,竟把育界的生机都拼上来了。他为你舍天下众生,你却要为这区区几万人舍他?
方知渊如今已经浑身是血,他悬在崩溃的边缘,睁着一双涣散的眼眸看着下方的蔺负青。
他看着蔺负青寸寸化灰,看着蔺负青身上的白火灭了又燃,看着那人连最后的阴元婴也舍去。
或许,世上再也没有比只能看着而什么都做不了更加残忍的酷刑。
为什么
他浑身抖成一团,唇瓣不断开合着,似乎想呢喃什么,却只能吐出不成音节的气息。
师哥。
蔺负青
就算师哥愿陪他赴死,至少也不应该是如此如此地在没有希望的绝境里百般冲撞,徒受折磨。
颤抖的五指痉挛着,竭力伸向那道燃烧着的白影,却在半途无力地坠落。
方知渊已经意识迷离,他气若游丝地轻轻摇头,不要了不
他想说,师哥,够了,我求一求你,不要再为我而来了,不要再为我拼命了。
可是又有新的阴刺陡然穿体刺出,他无意识地抽抖着,半昏半醒,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
方知渊!
忽然间,魔君的嗓音清朗回荡。
好似弓弦一弹,惊破长夜。
那尊主说的不错,你尽可来看。他竟不避讳,反而傲然将手腕抬起,我已将育界天地灵气尽数引于一身,是疯魔行径。
此言一出,盘宇与育界,两界的修士均愕然。
没人想得通,蔺负青这又是想做什么。
方知渊艰难地微微睁开眼睑。
视野剧烈摇动着,映出了那道身影。
如今我来问你
却听蔺负青平静地说着,眸中好似流淌着某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得的默契。
他们之间好似隔着天堑,隔着生死。唯有那流淌着的某种东西,在魂与魂之间轻轻碰撞。
一声轻笑。
蔺负青竟是在此时轻柔地笑了。
虽然他的容颜已不再动人。
你要随我入魔,还是要逆我成仙?
方知渊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许久,祸星吃力地摇了摇头。
我不入魔
方知渊垂着眼,似乎也想笑一下,却最后化作一个悲凉弧度。
他哑哑地轻喃,你为我入魔,我就为你成仙。
这样,我们是不是就能互相拉扯着,抵死纠缠着就好似阴阳调和,仙魔同归,于终焉之前求一个圆满呢?
就好像春天一场雾雨初霁后,咱们都一身干干净净,行走在这烟火人间啊。
太清岛虚云宗没了,没关系。
并坐喝酒的老神木没了,也没关系。
就算这天地日月归寂,三千道法皆陨落,又有什么关系?
师哥,你答应过我的。
等万事结束后,咱们结了道侣归隐吧。
眼前一点点地黑下去了。方知渊吐息渐弱,眼眸里的光泽涣散而消。
他终于连倚靠煌阳来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于是身子轻轻地滑落下来,伏在地上。
伴随着令人骨麻的撕裂声。
更多的冰刺,自他身上穿刺出来了。
第195章 苍生燃灯思君归
嫣红的血自尖刺上滴落。方知渊薄唇间散开最后一点气息, 面色灰败, 竟是久久未能再吸入下一口气。
身下冰晶凝结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整个人几乎被阴气捅穿了, 胸腹处更是渐渐被迅速延伸的冰刺顶得向上, 整个人竟似被从中折断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