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启他们几乎是贴着墙从楼跟前跑过去的。
停车场离大门很近,与大门形成的夹角非常有限。只有贴着楼行走,才能最大可能地保证不被疯狂的尸群发现。
这些尸群一宿没进食,此时正是最饥饿,杀戮欲最旺盛的时候。小汽车的警笛声一刺激,几乎把小区外头的几群丧尸也引到了停车场附近。外城尸山尸海,把小区挤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的他们就像三只觅食的老鼠,唯有把步子放轻松,生怕多踩断一根树枝便招来灭顶之灾。经历了不少险情,斩杀过几头丧尸,三人相比昨晚都有了不小的进步,更加沉得住气了。尤其是李光启,已经变得比之前更加稳重。
就快到单元门口了。李光启的额头一股接一股地往下冒着冷汗,手中榔头也攥得越来越紧。他微微停顿片刻,继续向前走去……
“呜……”
“砰!”
昏暗幽邃的楼门后,缓缓挪出一具衰老的身子。他的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毛发稀疏的头顶,是一处骇人的咬痕。被啃断的右腿露出白骨森森,他扭过了头,用一双血色的没有生气的眼睛看向有声音的那一角……
李光启想都没想,直接风驰电掣地抡出榔头,一锤将他击翻在地。
精准,有力,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被砸得回凹进去的脑袋碎裂,淌出散发着恶臭的黄绿色的汁液。
李光启看了看倒地的丧尸,又看了看沾染着黄绿脑浆的榔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好样的光启,你已经开始有杀敌的本能了。走,继续前进。”
赵国强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投来一束满意的目光。戚卫光也冲他点了点头,竖起一个大拇指。
李光启微微一笑,也追随着他们的步伐,继续前进。
楼中其他无数幸存者的无数道目光,跟随他们三个一同于废墟中沉浮着,注视着开路的三人。
内城比较大,蹑手蹑脚走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三人才到最后面的水泥墙跟前。因为平时都会有保安巡逻,近两年社会风气也好,这堵墙并没有诸如电网铁丝网之类的防护措施。
之所以选择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小区后方是待建的翻新区,是一条土腾腾的小街,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那里,很是冷清。再加上昨晚特警支队的争取,绝大部分丧尸都被吸引到了小区门口正对的市中心方向,小区后方几乎没有任何丧尸,安全系数最高。
第一个翻上墙去的是李光启,毕竟平时不怎么锻炼,身手方面还是有所欠缺。所以,赵国强与戚卫光不得不在下方法加以辅助,这才让李光启成功爬上墙头去。
还是不行啊!上个墙都这么费事!
好不容易将身子挪到了墙上,李光启吐出舌头,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比起这个,他宁愿再从二楼摔下来一次。
戚卫光相对于他,简直是有天壤之别。他先是以手抓住墙的边缘,又如猴子般向右猛地一甩胯,便将半条左腿甩上墙头去,再一使劲,整个人便挤上墙头来。
二人又合力拉赵国强上来,便顺利地翻越了围墙。尸群还在围观乌拉作响的车子,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墙的那头,荡着厚厚的一层黄土。枯掉的草木面貌狰狞,伸出扭曲的干裂了的手臂,仿佛死前还在向这个世界苦苦哀求着。
这没有死过去的活人,也没有活过来的死人,只有陷入了永久沉睡的病入膏肓的大地。几间小店铺零零星星地点缀在不远处,构成一条简陋的小街通向遥远的前方。
又听到阵阵低沉的嘶吼声飘上墙头。
李光启心头一紧,循声低头,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头正拖着半截身子,以仅存的一颗眼球瞪着墙上头的三个人。他的身体消瘦,仿佛被榨干了的胡杨;身上穿着的灰蓝色衬衫紧贴在他的胸膛处,勾勒出根根肋骨。秃掉了的头顶上是几道血淋淋的抓痕。半张脸也被撕去,露出下面血迹斑驳的咬合肌。
他摆动着两根无力的手臂,似是还想撕咬站在墙上面的三人。
”赵,赵叔?”
李光启看到赵国强在发抖。他的双目红肿,握着戈的手仿佛是嵌进了棍里一般,一行热泪划过枯黄的脸颊,悄然落进墙下丧尸的眼中。
“老班长,你受苦了……”
“什么?他,他竟然是……”
李光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老人他认识,是自卫反击战中赵国强的班长。替赵国强挨过刺刀,挡过子弹。虽然隔三差五会来赵国强家串门,老人家身体却并不好。可谁曾想,天灾无情……
时间并不会因为逝者的离去,就减缓生者的伤痛。
赵国强含着泪,高举起了长戈……
“崩——”
戈锋啄入墙下丧尸的头颅之中,彻底将脑中占据着逝者身躯的病毒终结。淋漓的鲜血顺着戈锋缓缓导出,喷溅在灰白的墙上。
走好。
赵国强率先跳下了墙。看着已然没了生气的尸体,他捧起一把黄土,撒下。黄土随风而漂浮,遮盖了老班长的脸庞,仿佛他整个人都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老班长是倒在绿化带的植被间的。他所剩不多的身体会渐渐被蚕食,被分解,最终化为土壤的一部分。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十分钟后,一行人抵达了刚刚翘首可望的小街处。为了警戒可能出现的丧尸,他们的速度拖延了不少。毒辣的太阳射下一条条火线,视野所及之处尽是扭曲的空气。
“就是这儿了……每次来买菜,班长都会少收我几毛钱。”
赵国强的眼眶依旧红肿,只是已然没有了泪水。
在他们面前静静坐着的,是一间低矮的平房。布满锈迹的卷闸门半开着,似老妪的斑釉齿。两块灰蒙蒙的玻璃也让砸碎了一块,瞎了眼一样,煞是骇人。
屋前的几片血渍已然干涸,仿佛这血就是房子咳出来的一样。
戚卫光忽然转过身去,用菜刀对准了身后的断墙。
锃亮的刀锋折射出太阳光芒,似手中握着一团光浪。其余二人也纷纷扭过头来,屏息凝神着,注视着那里。
然而,断墙后面鸦雀无声。只有一张寒风席卷而来的旧报缓缓落地,加粗的标题是无比醒目:扫黑行动击毙狼组分子数十人……
戚卫光没有理会,依旧用锋利的目光打量四处。
只有破败的残垣。
戚卫光默默地收了刀,还是带着疑惑转过身去。
“没人就好,我把门掀开看看……”
李光启抓住了那卷闸门的边缘,往上猛地一抬,便将整个门顶起。生了锈的卷闸门一抬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然而,下一秒,李光启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门那头的空地上,是一位贵妇正伏在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上,身子一抽一抽的。男子目光呆滞,嘴角的一丝血迹已然干涸。
但那不是她在哭泣——它是在不断撕扯着,啃咬着从男人被撕破的肚皮中拉出的一截肠子。她双目通红,粉嫩的长裙也被满嘴满手的鲜血染红,被啃得面目全非的肝脏脾胃散落一地,像一个粗放的蛮人在享用自己的猎物大餐。
强光透入,让黑暗中的一切顿时清晰起来。
李光启怔住了,火速往后退去。可是丧尸已然注意到了他的动静,以猎豹般的迅疾速度向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