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禮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這矮小而結實的中年男子就是曾隨恆帝南征北戰的安丞公何崧。
可此人衣裳雖不起眼,身上那長期久居高位的氣勢是偽裝不出來的,更不用說安丞公當年大破南疆時落下殘疾,更是人盡皆知的英雄往事。
阿禮先是一呆,隨即眼眶一熱:他跟隨殿下這樣久,還是第一次見到殿下願意主動結交王公。
殿下允許他留在這樣的場合,是多大的信任!
只是不曉得那個武師憑什麼也留在這裡。阿禮忍不住掠了嚴三釘一眼,卻見對方正聚精會神聽著歸衡與何崧說話,連忙也收斂了心神,留心傾聽。
安丞公聲音嘶啞,說話簡捷,歸衡也不是多話的人。兩人言簡意賅,一刻鐘之後,阿禮便目送著何崧沿著來路慢慢走遠。
兩人回宮後,阿禮回憶著方才談話的內容,忍不住問:「殿下,安丞公不愛與皇子們往來,此前太子殿下延攬他也不置一詞,怎麼會……」
歸衡剛沐浴過,一頭濕漉漉的長髮盡數散開,沿著素銀寢衣迂曲而下,聞言只是一哂:「他軍功太重,為避父皇猜忌,這才避免參與皇子爭鬥,只一心撲在軍務上。他這是不站隊,若真的選了邊,局勢定將大有不同。」
「我那太子兄長知道這一點,挨了個軟釘子後,也便沒往他身上再用心思,怕用力太過,反而將他推遠。可惜的是,他也太貪心了。」
阿禮努力思索著,只覺自己只差最關鍵的一點,就能想通其中關竅。
歸衡有心提點,不緊不慢地敲了敲桌子,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個「四」。
「四殿下?」阿禮想到方才兩人談話中的確屢屢談及戶部,結合前陣子發生的事,慢慢梳理:「前些日子,四殿下的確幫太子殿下抹平了貪墨一事。可那件事是工部貪墨,勾結戶部,太子出手是為保工部的太|子|黨,與軍務又有何干係?」
歸衡意味深長道:「工部當時所修繕的,是西南的一座瓮城。」
阿禮發出「啊」的一聲 ,如醍醐灌頂:「奴才明白了!他們貪墨百萬兩,那本該固若金湯的瓮城質量定然大大達不到期望,而西南一帶正是安丞公二公子帶兵鎮守的地盤——所以,安丞公的確是為上次太|子|黨貪墨的事而不悅 !太子殿下以為這只是小事,沒想到惹到了老將逆鱗!」
歸衡容色沉靜,緩緩點了點頭。
阿禮越想越興奮,嘿嘿笑了幾聲:「那麼,安丞公是決定要站在咱們這一邊了?」
「誰知道呢?」歸衡語氣仍然十分平靜。
他望一眼窗外被冷風颳得搖搖晃晃的黃楊,淡淡道:「不偏不倚就是偏倚的開始。安丞公心裡也明白,風暴若起,第一個摧折的,便是獨立於林外的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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