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章疑惑道:「那您是見……」
陸頌笑了笑,顫巍巍抬起手,比了個「五」。
陸章一驚,脫口道 :「寧王?!」
陸頌微微一笑。
陸章將父親近日的言談舉止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迅速理清前因後果,嘆道:「怪道您前些日子嘆息太子庸懦,總是悶悶不樂,近些天精神卻好了些。」
陸頌笑得鬍子發顫,神色也有幾分感慨。
他七十多的人,沒幾年活頭了。早年間為避聖心猜忌,幾個次子全被他打發去了京外,唯一留在京內的長子娶了平民之女,從來就沒奔著世代簪纓去——世人皆贊他不圖名利,唯有他自己知曉,他所圖謀的乃是更高、更大的東西。
他渴望經由自己之手培養出一位明君,可保社稷綿延宗廟不滅,可令自己的名字隨著這位明君,金鏤鐵刻,永永遠遠留在史書上。
恆帝五子,太子庸懦,三皇子暴虐,四皇子偽善,而五皇子……他的優點和缺點同樣稀少。
曾經的二皇子歸徇是他最為看好之人,偏偏身子羸弱,小小年紀便嘔血而死,讓他的一腔壯志也隨之付之東流——當年二皇子出殯時,陸頌老淚縱橫,眾人皆感動不已,無人明白他內心的悲涼。
年紀越大,他越覺得絕望。
即便再有新皇子誕生,他也等不到他長大……
誰成想一片朽木中,本已半枯的小樹忽然挺直身軀,重新開始抽枝散葉,眼看著就要長成最為俊挺的那一棵。
陸章嘆息:「能得父親看重,想必寧王殿下必然有驚世之才。」
陸頌道:「為人君者,最重要的是心志。心志不堅,再有何等驚人的本事也是枉然。」
陸章想到歸衡的出身,贊同道:「寧王殿下想必心性堅忍,才能從罪妃之子熬到如今。」
陸頌鬍鬚微微顫抖:「更難得的是,他封王之後未見驕矜,待人接物一如往常。」
敬自身,寬於人;微末時不自棄,得意時不忘形;心有驚雷,面如平湖……
歸衡幾乎具備陸頌所看重的一切素質,只除了一點,出身太差,又不朋不黨,比起其餘幾位兄弟缺少外部助力。
不過,這不算什麼。
他陸頌的門生故舊,遍布邕朝大江南北。
只要寧王需要,終有一日,他們都會變成他手中的筆和刀——
燭火在老人的眼睛裡躍動,陸頌滿是皺紋的面容煥發出奇異的活力。
*
翌日,天氣晴好。
皎皎風寒好的差不多,正在院中逗缸中錦鯉玩兒,便見邱嬤嬤派了小宮女過來,請她去暄妍殿坐坐。
「院中的紅山茶開了,娘娘說公主一定喜歡。」
皎皎想了想,問她:「你一會兒是不是還要去常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