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認,先是被對方獨特的聲音吸引了,又對席莫回在黑暗中的低語產生了不可言說的悸動。
他把我認成了別人。那他原先在等誰呢?又等了多久?
曾經也有人像我這樣經過樓梯,走到窗口,受聲音蠱惑和他搭話嗎?
他為什麼要幫我舔傷口?世家的老爺即使受了囚禁,也不會隨便低下高貴的頭顱,屈尊降貴自甘給一個陌生外鄉小子做這種下等事吧。
桓修白想到自己可能成為了另一個比他早來很多年的人的影子,心中煩悶,他摸了摸口袋,菸草丟在了旅舍,就想打聲招呼走了。
「我等你好久了。」
桓修白硬是止住腳步,轉回去了。
「你今天不趕我走了嗎?」他故意問道。
「趕。你走吧。」這話很乾脆。
桓修白咧嘴邪邪笑起來:「你根本捨不得我走。」話說出口,他才驚覺這話對一個陌生人來說太過逾越了。
裡面的人回答地很包容:「舍不捨得又是另一回事。」
「你今天沒有出去?」桓修白索性坐在台階上,他的視線剛好和窗沿平視,能捕捉到窗邊的一縷銀髮。
席莫回背靠著牆站在窗邊和他說話。
「我一天只能出去一次,在日落之前。」男人自嘲笑了聲,「我這樣的不詳之兆,到哪裡都被避之不及,還是少出去的好。別人沒提醒過你嗎?少來招惹我。」
桓修白詫異地挑起眉毛。這個人一邊向他傾訴感情,一邊又想將他推得遠遠的,兩種截然矛盾的態度來回拉扯,讓他更感撲朔迷離。
「別人怎麼說是別人的事。我這條命,又不是別人來幫我活的,管他們做什麼?」桓修白不經意地說。
「你說得不錯。」席莫回輕聲道,「但現實往往做不到。」
鎖鏈嘩嘩響起,裡面的人走開了,桓修白的眼睛追著最後消失那一絲銀髮,最終失落地移開。
他想賭氣說自己不來了,可嘴巴不聽使喚地朝裡面喊道:「我明天還會來的。」
他走下台階,沒著急離開,自己也不知道心裡在焦急著什麼,等到窗口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嗯,我等著。」
桓修白像是給乾涸開裂的土地灌了一大汪泉水,心情舒暢地走了,連帶步伐也有底氣了許多。
連續一個星期,他每天都會到樓梯前報導,談話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他發現對方不僅學識淵博,還性情溫厚。當桓修白驚覺自己忘記了菸草,每天拿這個當做早起的動力時,已經是第七天了。
他享受著席莫回對自己若有似無的情感依賴,每每回想起那幾句飽含深情的話語,內心都沸騰起小小的氣泡。但與此同時,他也日漸憎恨起那個他替代的人。
為什麼這道聲音的主人注入深情的人不是他?
桓修白日日煎熬,甚至起了念頭,不想再去窗口。有幾次他在那附近轉悠,差點就邁開腿直接走了,可那句「我等著你」仿佛是一道堅韌的鎖鏈,死死纏住了他的腿腳,還拖著他往樓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