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 齊鎧站在華醫堂老店的門口,躊躇半天, 舉手叩響那擁有上百年歷史的雕花木門。門自內側開啟, 裡面的人對齊鎧說:“齊老在內堂等您。”
從門口到內堂,以往不過短短三四十秒的路程,但今天齊鎧卻磨蹭了得有三分鐘才走完。內堂沒有開燈, 只在方案上點了對黃燭。黃燭里含有香蜂草萃取的精油,安神平喘, 齊鎧本有些慌亂的心跳也在呼吸之間平穩下來。齊家信身穿絳色唐裝, 垂著頭,雙手扶在龍頭手杖之上靜靜地坐在方案左側。
“大伯。”
齊鎧在距離齊家信一米開外的地方站定——這地方手杖肯定打不著。接到齊家信親自打給他的電話, 他就知道何權已經把事情捅到老爺子那去了。但既然要撕破臉了,他倒也無所畏懼。老頭子風燭殘年,何權對管理經營一竅不通, 就剩個歐陽,也蹦躂不了多久。
“阿鎧啊,坐。”齊家信抬起頭,回手敲敲方案的大理石台面,“那天大伯打了你,今兒請你喝杯茶, 奉個歉。”
齊鎧心頭一跳, 一時竟不知道該坐還是該站。齊家信會給他道歉?那可真是河川逆流, 日出西方的怪事。早年他們這些小輩誰沒挨過齊家信的戒尺, 挨完打還不許哭, 連自己親生父母都不敢管。
“坐下,難道還要我說第三遍?”齊家信眉頭微皺。
謹慎地坐到方案右手邊的椅子上,齊鎧不明所以地看著齊家信為自己手邊的杯子裡斟了九分滿的五味散。茶倒八分是情義,九分是歉意,要是斟滿了,那便是主人家下了逐客令。
端起杯子,齊鎧喝了口茶潤潤嗓子,說:“大伯,您有話直說吧,我知道何權去找您了。”
“嗯,你現在是翅膀硬了。”齊家信嘆息著搖頭,“阿凱,你爸走的早,打那之後你就是我半個兒子了。我那麼信任你,龔師傅走了之後就把照顧齊錚的事交給你了。可沒想到啊,你卻用這事兒捅了我一刀。”
齊鎧冷笑:“大伯,我說句誅心的話,這麼多年來,我也拿您當親爹一樣的侍奉,可到頭來得到了什麼?那個歐陽算什麼東西?!憑什麼一來就壓我一頭?他不會真是您私生子吧?”
“胡說!”齊家信猛地頓了下手杖,震得齊鎧肩頭一顫,“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枉你大伯母拿你當親兒子一樣疼!”
偏過頭,齊鎧悶聲不語。
齊家信重重出了口氣,說:“我就何權這一根獨苗了,可你安的什麼心,啊?非要在他現在那種狀況下,把齊錚的事告訴他?”
“我沒那麼下作,大伯,事先我並不知道他懷孕了。”齊鎧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看似輕鬆地說:“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您要打要罵,想怎麼罰我,我都認。”
“我哪裡還能罰的動你哦。”齊家信乾笑了幾聲,“有老四給你撐腰,你會怕我?”
齊鎧臉色驟變,手裡端著的茶杯應聲墜地,碎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