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旁側忽然橫出一道纖瘦的人影,擋在匕首和男人之間!
刀刃沒入皮肉的聲音,陡然在少年耳中放大。
變故只在呼吸間,男人一掌拍去,行刺的伶人生生飛出數丈,吐血昏死過去。
匕首刺入少年的心臟,鮮血大沽大沽地湧出,他身體無力滑倒,身後有人攬住他,臂彎堅定而溫暖。
真好,他抱著他了。
少年想要笑,可胸口刀刃尖銳冰冷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占據著他的意識,費力仰頭,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望著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絲困惑。
他想,男人大概是好奇,這個素未謀面的伶人為何會為他擋下致命的一刀。
他想抬手觸碰那個遙不可及的男人,只差一寸便能碰到,少年的指尖滑過男人臉頰,無力地垂下。
眼睛閉起,面具後,淚水滑過臉頰,少年沒了呼吸,也咽下了那句說不出口的話。
——多想告訴你,我愛著你啊。
霍長嬰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也許被木偶的意識所感染,那種鋪天蓋地的心痛和遺憾,瞬間將他淹沒。
不知怎麼,腦海中竟忽然閃過蕭鐸冷峻的側臉。
霍長嬰怔住。
等霍長嬰回過神來,伶人少年也再度睜開了眼,他變成了無血無肉的木偶,四肢僵硬,沒有心跳,靜靜站在黑暗的密室的角落裡。
緊閉的房門「吱呀」聲打開,少年心神巨震,陽光透過灑下一地斑駁光影,衣袍遮蓋住來人的眉眼。
可他分明知道,那便是他一直愛慕著的男人。
從那日起,少年魂魄被禁錮在傀儡木偶中,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木偶。
少年身邊還並列站著許多相似的木偶,它們靜靜停在黑暗的密室中,等待著主人的召喚,大多沒有面孔,他從未看過自己的眉眼,以為和每個木偶一樣。
霍長嬰卻知道,那是不同的,面具掩蓋下,男人雕刻出一張清秀如花瓣般的少年面容,同少年生前別無二致。
少年身邊的木偶少了有補,補了又少。
他比任何木偶都聽從男人的指令,他是男人手下最忠誠得力的殺手。
可每當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看著那一個個倒下的人望著自己的驚恐眼神,他痛苦,不安,愧疚,理智一遍遍告訴他,這是在作孽。
但他捨不得離開男人,也離不開那個男人。
無血無肉的木頭,卻在日復一日的愛慕和愧疚的折磨中,生生長出了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
角落裡,獸口鎏金香爐繚繞起裊裊白煙。
帶著面具的少年木偶趴在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膝頭,仰頭哀求著:「我們做了太多的錯事,是該贖罪了。」
男人大怒猛地將少年甩開,逕自走入黑暗中。
少年在哭,可變成木偶的他早就沒了眼淚,可他的心分明就是在哭。
他痴迷地看著男人離開的方向,僵硬的木頭手撫上心口,眼中情緒複雜而洶湧。
你知道麼,這是顆為你捧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