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还好吗?林肆问。
不太好,Beta说,年三十晚上做了手术,就基本不见醒, 几个月来只醒过几次。
林肆在玻璃窗外看陆绍明,感觉到从身后吹来的习习凉风, 他的拇指按在玻璃窗上,顺着他的视线过去, 拇指落下位置该在陆绍明脸上。
活得过今年吗?林肆不知是在问谁,良久, 自己回答了,祸害遗千年,应该还是容易的。
林先生, 起风了, 您小心感冒。Beta在身后提醒他。
林肆回头,眼尾轻轻抬起。
Beta颔首:我是陆总的人, 您不用担心。
今早林肆收到一捧花, 没有落款, 白色的栀子花, 放在床头。
大约是陆厌。
林肆指尖还有抚摸过栀子花瓣的清香,像心里放不下的眷恋。
之前的那个男生邓恬,林肆忍不住问, 为什么不在这里了?
Beta不知前情,只摇了摇头,林肆动动嘴角,没再追问,转身下楼。
廖纪办完出院手续,打包好林肆的东西,问他:回我那里住?
林肆闷头走,钻进保姆车里。
到底怎么了,廖纪问,这两天都不说话。
林肆手里抓了剧本翻开,但一个字没看进去,廖纪叹气道:那你起码先和我说现在去哪里吧,你之前的家好久没打扫了,所以现在就是,回我家还是回西江。
去见他之前,我想了好多办法,林肆忽而开口,如果他介意我的身份,介意我骗他,我要怎么黏着他解释他用拇指拨剧本的边缘,我当时想到最无赖的方法就是假哭一下,他脾气好,应该会心软的。
廖纪看林肆就像看自己养大的弟弟,听不得他说这些卑微的话。
他嘴角压得很低 :你本来就不该去和他偷偷见面,还好那是陆厌知道吗,换另一个陌生人,我原地猝死你信不信!他碎碎念道,而且你那叫什么骗人,你就是不能告诉网友你是谁,你又不是普通人,肩上有整个团队十几个人的心血,说兜出去就兜出去还得了?
林肆不置可否,他撑着胳膊看窗外,天气很好,阳光洒在写字楼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一片片光芒。
程序员,用母亲给的钱创业,公司正在发展,一桩桩一件件陆厌都没说假话。
说起来我又要生气,我是真夸不得你,上一秒还觉得你长大了,知道网上交友留个心眼没说实话,结果你转头就趁我休假跑去和人面基,林肆你现在是真的没有心又没有脑,万一你男朋友不是陆厌,是个什么有歹心的人,把这件事抖落出去,团队所有人都要替你受罪,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
林肆指腹顺着剧本往下摸,压住页脚:我是不是不该生陆厌的气。
滔滔不绝的廖纪突然哑火,他愣愣问:什么?
林肆浑浑噩噩过了两天,整个人像走在踩不实的云朵上,一步一步都东倒西歪。
我骗了他,所以他骗我,我也不该生他的气。林肆说,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林肆,也许根本就不会和我说话。
廖纪被他气的背过去,那你要是知道他是陆厌,你会和他说话?
以前林肆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但现在,他真的很想Y。
不是陆厌,是Y。
他没办法在心里承认Y和陆厌是同一个人,但他止不住要想念Y。
他喜欢的那个Y会用简单话回应他所有无理的要求,会经常笑,会摸他头顶叫他宝宝和笨蛋,还会抱着他说想你了。
他不会对陌路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不会对他们露出厌恶不礼貌的表情,不会将一个人胡乱评价成商品,更不会苛责他没有保护好秘密。
我是不太赞成你和陆厌在一起,廖纪说,不论你们以前的那些恩怨,就中间夹着的陆绍明,也够你们一直膈应了。
剧本的页脚被林肆磨毛了,一直到开上高架,林肆也没有翻页。
去哪里?廖纪问,下了桥就要选方向了。
林肆合上剧本,说:去西江吧。
廖纪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打开隔音窗和司机说开到西江。
泡泡APP换了几个版本,图标的小球一直不变,林肆蜷起手指,许久都没有落下,最后换到社交软件。
他睡了将近十天,手机上堆积如山的信息都来不及回复。
徐向阳给你打过电话,廖纪说,还有陆难,林梓嵩,叶导,瓶子
林肆:明天早上几点的车?
四点。廖纪说,你落了几场戏,叶导特地为你调整了顺序,明天早点去,给剧组送点早茶致歉。他强调一遍,不管你感情上怎么回事,工作一定要认真对待,给我赶快恢复状态。
林肆嗯了一声。
车进入西江小区,林肆撇过头,无意发现门口岗哨处换了机器人,而之前每次都能看见的物业人员也换了新面孔。
到停车场以后,林肆等了半分钟才下车,他从廖纪手中接过拉杆箱。
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林肆摇头:陆厌应该上班去了。
嗯,廖纪半条腿迈上车,又不甘心地回头望他,我之前不赞成你和网友谈恋爱,但现在水落石出,你如果还是坚持要和陆厌在一起,我也支持你。
林肆沉默不语,只说:我不知道。
那不管是谁,你喜欢谁,就放心去喜欢。廖纪说,以前不让你谈恋爱,不让你知道那些事,是担心你的腺体承受不住过早发情,现在有过正常发情期了,李集成说算是好的发展,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
他和廖纪之间早不用说谢谢,于是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踏出电梯门时,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昨天才出门,才兴冲冲,捏着一颗心跑去见陆厌。
他不记得陆厌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转变态度,但大约能猜到是在陆厌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
门锁滴了一声,林肆回头拎过行李箱,弯腰脱鞋,玄关处朝向他的位置整齐摆着他平时穿的丑猫猫脸拖鞋。
像在等他回家。
林肆刚走开一步,便看见从门里出来的陆厌,他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打好。
林肆往后伸要去握拉杆箱的手一顿。
他们隔着遥远距离,看着彼此,像阔别多年的老友,近乡情怯,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