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並不喜歡長久地待在原地一動不動,這可能跟他平日的習慣有關聯,等到烏羅轉過臉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坐在樹上,被遮掩著,幾乎看不出任何蹤影來。塤音幽幽地傳出,如泣如訴,人縱然言語不通,思想不同,對於有技巧的音樂鑑賞力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差別只在能說出精髓或是只有情緒浮動。
夜間安靜,火焰燎動在暗色之中,木頭噼里啪啦地灼燒著,那樂聲並不完全是一首曲子,而是斷斷續續的哀聲。
閻談不上是有技巧的演奏家,可對這個世界來講,已經足夠了,甚至可以說有些過分優秀,她們聽出憂愁,察覺到淒涼的悲意,有許多人簌簌流下淚來,卻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流淚。失去族人的悲傷,失去同伴的痛苦,人在安逸之後才得以慢慢享受這種與痛苦相近的負面情緒,在生死都掙扎的關鍵時刻,人是難以掉一滴淚的。
烏羅慢慢坐下來,部落里四處安放著亂七八糟的物資,木頭石頭散落在一起,他尋了處乾淨的石堆當做座位,用手在腿上打拍子。他與音樂鑑賞這四個字並無任何關聯,充其量大學時為了學分上過幾節相關的課,早已經在腦海里模糊不清了,年紀漸長後為了生意倒是拾風雅的愛好過,要他胡扯倒是能說些亂七八糟的上來,可讓他真正講清楚其中的意味,那就實打實是在為難了。
他只是聽得懂這首曲子到底是歡快還是悲傷。
華偷偷摸摸地順著房屋的遮掩摸到了附近來,悄悄抬頭看向閻,要說部落里對樂器最熱衷的人,就算問遍所有人,連帶著俘虜都一樣,必然是他。之前的鈴鐺有了成果之後,琥珀就對華的功勞大加讚賞,不再認為他後續搗鼓出來的東西沒什麼太大的用處,甚至有閒心欣賞其他的樂器——不過令她失望的是,其他樂器的確是毫無用處的。
好在之前的閉口鈴鐺給了琥珀勇氣,她覺得那些樂器應當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而不是全然的廢物。
畢竟還能增添祭祀時的聲色。
琥珀還記得之前交易日時的祭祀上那些渾厚動聽的聲音,當然沒有今日閻這樣精湛的演奏,可仍舊聽得人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音樂並不是人發明的東西,而是人發現的存在,它們無所不在,人對音樂的感知本就是從山水鳥獸之中得來的,在漫長的時間裡人們慢慢完善音律,創造前所未有的曲子。華並沒有流淚,他能感覺到胸腔里的心臟跳得前所未有得快,然而比起悲傷,好奇心占據了絕大部分。
如果烏羅願意將諺語讀給華聽的話,華大概會把「好奇心害死貓」當做自己的座右銘。
哪怕他連貓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是什麼?」華的聲音在火焰之下渺小無比,他仍滿懷憧憬地詢問著。
華的行動輕巧地像只暗夜裡逃竄的野獸,瞬息之間就躥到了烏羅的腿邊,就地盤坐了下來,地上還有薄薄的雪,他湊了湊身體挨著石頭,避免自己等會起來的時候屁股上濕漉漉的。
「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