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直走向侯府東北角的小花園,在一棵落滿積雪的古樹下停住了腳步。
定睛細視,只見古樹綿延開來的粗壯根系之中,一方土堆略有起伏,他拿起牆邊備用的小鏟,對著土堆深深挖下。被冰層封凍的土地可謂堅逾磐石,他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直到額角微微見汗,才挖開了深約數尺的堅硬凍土,接觸到尚有餘溫的底層土壤。
他又耐下性子翻找了好一陣,才從凹陷的土坑裡挖出一枚巴掌大的陶瓷酒罈,當即也顧不得手指粘上泥土,急切地撣去封口紅綢上的污漬,再小心翼翼地抽出壇口的軟木塞,一陣清冽稠厚的酒香立刻撲鼻而來——
正是梨花釀特有的香氣。
段雲泱凍得發紅的面龐上驀地升起一抹亮色,笑容純粹燦爛如同稚子,不摻任何的雜質。他捧著小酒罈,眼前浮現出當年的種種,那時的他才六七歲年紀,由母親領著來到侯府的這棵古樹下,將一小壇親手打造的梨花釀埋入土中。
梨花釀雖然是齊國常見的酒水,釀造工藝卻十分複雜,饒是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從成堆的原料中提取了巴掌大的一壇半成品。公爵夫人卻對此讚許有加,第二日便領著他來到尚未竣工的驚羽侯府,駐足在一棵古樹下:
「泱兒,咱們齊國有個流傳甚久的風俗,娘親今日說與你聽。齊國男子會在年歲尚幼時,將自己釀造的第一壇梨花釀埋在樹下,等到來日尋到了決意廝守一生之人,便將埋藏的佳釀從樹下取出,共斟共飲。草木最是恆久長青,飲下這壇酒,你與那人的情緣便會纏綿生生世世,堅貞不渝。」
彼時他也沒留神母親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麼,畢竟對於懵懂跳脫的孩子而言,掩埋酒罈這件事本身就比那虛無縹緲的意中人有趣的多,於是根本沒考慮未來挖掘的辛苦,只一味的念叨著莫要讓別人拿去,刨出了約兩米的深坑才作罷。
此後數年光景,母親便患病去世,而他也陰差陽錯地將自己的意中人拋諸腦後。現在看來,他似乎總是忽略不該忽略的,遺忘不該遺忘的,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冰涼的酒罈被掌心捂得溫熱,他出神地望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琉金戒指,驀地俯下/身,珍而重之地將酒罈擁入懷中,如同懷抱著那些顫巍巍沉甸甸的記憶,那些被忽視的往事不可追。
鵝毛大雪持續了一整夜,次日早晨,驚羽侯府已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潔白。
院落中,葉知蘅取出新近煉製的幾枚傀儡寶石,放到白羽眼前。昨日盤古回府後與他仔細商討了一番,纏影獸維持幻形狀態的關鍵正是充沛的靈力,而為靈媒傀儡提供能源的傀儡寶石恰巧是天地靈氣的儲備容器,或許能有所助益。
白羽平日裡對食物種類並沒什麼特殊要求,攝取食物也只是為了補足消耗的靈力,見到靈氣充盈的傀儡寶石立刻發出歡喜的「噦噦」聲,肉嘟嘟的三瓣唇貼上寶石邊緣,其中儲備的能量便如同長鯨吸水般瘋狂湧入它體內。
幾乎是轉眼間,它幼小的身形便膨脹了些許,雪白的毛髮更是根根分明,從根部到末梢都泛著晶瑩的光彩。數次呼吸的功夫,一枚寶石就已經被吸收殆盡,化為灰燼消散無痕,白羽意猶未盡地輕哼一聲,又撲向了下一枚,如法炮製將剩下的寶石靈力納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