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的少年在如常进餐,却忽然注意到了从旁投来的视线。
布朗领主年轻的独子此时似乎才吃下了一口食物,被他的目光迎上时,喉部有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觉出那双阴沉沉的眼中依稀有刚掩藏下去的贪婪感。
彼时俊秀的面容仍然苍白无血色,唇却像是因才饮用过红酒,显出血液般的深红。
于大厅为营造气氛而点亮的昏黄烛光下,像是某种古老的黑暗生物。
少年目光只停顿了一秒,那种诡异感却清晰地留存在了印象中。
他默默决定,夜宴这种麻烦的事情,无法推拒的场合参加一次就行了,之后都留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随便吃点吧。
骑士回程的频率不高不低,见时神态皆显得疲倦。
不过至少这一面边境的战况在黑骑士的加入后控制的形势在逐渐好转,也许不到一个月就会完全控制住了。
少年近日私下在练习枪械和战术匕首。
这多是他的骑士在之前教给他的。在皇室的庭园中遇见时,在军舰上。
少年的光子枪控制已经没多大问题,随身携带的尺寸较小,没多少后座力,也很轻捷。
战术匕首则已经能夹在指尖转出一个冰冷的刀花。
杀人也完全不成问题。
想到此时,反手一弹就将刀尖重新落入刀套的少年眉间有些漠然。
在布朗的领主城堡的庭院下站立时,少年感觉到了背后目光的注视。
乌发的少年略微侧过头,薄唇微微抿着,看到青蓝色发的年轻人正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的方向。
在他回视后,眼中情绪于错愕后尽数收敛,显得那样无害的温和。
辛莫却无法忘记,在就在几分钟前,如同某种生活在阴冷,潮湿的黑暗环境中滑腻的爬行动物,如盯着要将锁视着的猎物吞食的黏稠目光从同一方向投来,使人从脊梁下升起密密麻麻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
他一句话也没说,转头离开了这个庭院。
再便是深夜将尽,少年猛然睁开眼时,看到了极其瘆人的场景。
白日里看起来阴郁懦弱的青蓝色发青年,正直直地站在他的床前,于窗帘外透进的月光下,皮肤阴沉的像空幽的鬼魂。
要有足够的勇气才不会把这当成一个单纯的噩梦。
乌发少年反应极快地伸手,将那身形较瘦弱的青年用力沿着领口拽下。
此时那青年神色却像是已经怔怔然,其中类蛇的贪婪随着陡然拉近距离的想占有的气息昭然而不可掩。
性情若爬行冷血动物的青年脖苍白颈一侧却抵上了一个比血更冰冷的尖锐物事。
同时心脏也被一个银色金属管死死抵住。
一手以军用匕首抵着他颈动脉,一手用光子枪指着他心脏的乌发少年漠然地道。
你是选枪,还是匕首?
看起来真美味啊
青年此时却仍怔怔地想,月光下毫无反光的眼瞳定定地看着仰躺着却随时能使他血液流尽的少年,那却更像是一双无生机的行尸走肉的眼。
这双早已死去的瞳孔让少年微微眯了眯眼,有些连多看一眼都腻烦的反感。
终于兴趣缺缺地向一边侧过眼。
没有下次。
才到访半月就杀死领主的继任者,到底说不过去。
少年蹙着眉闭上了眼,而门在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后重新带上。
这之后投来的目光只增不减,但却隐晦得多,像是更为谨慎试探了。
贪婪却懦弱的废材不足以放在心上。
小殿下微蹙着眉入眠,第二日却发现整个四周的环境都变了。
金属墙壁的四周能看到浅蓝色仪器电芯的电路纹路,时不时还能听到很小的滴滴电子设备运作声。
少年大概已经被源源不断的变故养成了面对什么都不会过于惊讶的性格,直接略过了试图确认是否是现实,意识逃避的过程,径直从软座上坐起身来。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到稍微有些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少年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昏睡药剂效果过后的症状。
正在此时,轮舱一侧很快就传来深色皮鞋在金属地板上轻快踏步时会留下的敲击声,很快一个熟悉而又使人回想起诸多不愉快记忆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视野中。
这是个贪婪并且有能力付诸于实践的疯子。
高挑的俊美男人似乎与数年前一模一样,就连一身穿着也是,衬衫下摆扎进深色长裤里,裤腰束得很高,色素浅淡的面孔也依旧年轻,岁月似乎并没有在这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法外之徒,罔顾伦常者,人体实验的嗜好者,赌徒。
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暴徒,却有那样的胆性与得天独厚的运气,从刚形成的黑洞中逃逸并安然无恙。
又怎么会有这般若澄澈的阳光落下,仿若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铂金色发的男人渐渐走近,直接伸手从怀中摸枪套。
却摸了个空。
这一系列的神态动作似乎让男人笑容中愉悦的意味更为明显,发出了几声像是感叹似的啧啧啧的声音,一边比着修长的食指摇摇头。
我的小猫咪,天使,我怎么可能让你留着那么危险的小玩具。虽然我不讨厌小小的情趣~
铂金发色的男人一边以跳跃着的音调夸张起伏地热烈道,一边一如以往地伸手握住听到那称呼全身无意识地轻颤片刻的少年细白的手掌。
只是此时,暧昧异常地以无名指在少年细白的掌心挠了挠,连悦耳的声线也低下来,像是情人间亲昵的蜜语。
不过,用牙齿,或者指甲都是可以的,在我认真疼爱小猫咪的时候
少年毫不犹豫地甩开了男人的手掌,眉宇间的神色很冷。
加洛边境的混乱是你做的?
铂金色发的男人面孔显出一瞬间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又被愉悦灿烂的笑容覆盖。
不愧是我的小猫咪,我们何等,何等,心意相通啊
拉长的音调如同在演唱一幕戏剧。
少年偏过一边侧颊,眉间若有厌烦和焦躁。
只要播下一小颗种子,人们就会争斗不休,毕竟从遥远的人类诞生开始,历史便是愚蠢的战争史。
男人浑然未觉一般,仍然自顾自地演说着。
镇守边境的军队被调往战争中,从加洛离开的国境被封锁,我的小猫咪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着被主人乖乖地接回来~
我说过我们会再会的,亲爱的小猫咪。我的天使
男人灿烂愉悦的笑容此时在忽然略微偏过,一小半在黯淡的阴影中的脸颊使得笑容忽而诡异。
少年漆黑的瞳孔在此瞬忽然应激性地收缩。
天使
是之前这个男人对他母亲的称呼。
甚至黑白颠倒地自称着,对天使的守护者。
第一次将他掳走时一半称呼的是小天使,也许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而现在称呼他为天使。
与之重合。
他想做什么?
他想对自己做什么?
少年此时神情终于变化,不知是若有寒栗还是躁郁。
你不能对我做那样的事。
胚胎药剂是否含有这个男人本人的基因不得而知,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人是创造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