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上城官家府舍雲集的繁華街巷時,我老遠看到一群御史正穿梭在燈火間,進出著一座不知是哪位朝臣的府邸,來往低語著些什麼;而崇少正披著一件不算厚重的狐裘,站在燈籠下出神地朝裡面張望著。
我站定腳步,猶豫著不知該上前打個招呼,還是徑直繞道過去繼續散心;哪知剛一抬頭,便與那同樣不經意間看過來的賢弟對上了目光。
崇少一愣,便高興地朝我招手道:「晟鳴兄!」
「……」
我看著眼前天真爛漫、俊秀可愛的賢弟,忽然就覺得被治癒了。
便也終是停下了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慢悠悠地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坐在了掃過雪的石階上。
見這周圍都是些面熟的小御史,我想當然地以為崇少是在等他爹,便也陪著他候在這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起天來。
想來本侯平日裡酒肉朋友雖多,可無話不談的知心密友,多年來也僅只崇賢弟一人而已。我看著聊到開心處就滔滔不絕起來的崇少,忽然想起自家賢弟平日裡雖是看似傻得冒泡,可在太學門門課業都是第一,論理也是十足聰慧;於本侯現下的煩惱,也應當是有些見解的才對。
於是我定了定心神,見此時四下無人,便佯裝無意般低聲道:
「賢弟,為兄且來考你一番思辨。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太子,你道這天下會如何?」
崇少看著我,噗哧笑道:「晟鳴兄成了太子?這又如何可能?」
我微紅著臉咳嗽兩聲,正色道:「只是打個比方。譬如我就是當年那個本應死在深宮裡的大皇子,不過被人偷偷掉包換了出來;現下皇上似乎又有些想讓我認祖歸宗的意思,你道這之後會是怎麼個發展?」
崇少顯然沒有考慮我這話的真實性,只當我當真是想考他思辨,便認真想了想,撓頭道:「背景僅僅如此麼?大皇子為何會被人偷換出宮?」
見崇少不疑有他,我謹慎地四下看了看,便將當日在御書房中聽到的種種以及方才皇上那番話,講故事似的相當隨意地給賢弟講了一遍。
崇少聽罷琢磨了一會兒,凝眉道:
「那我覺得,晟鳴兄就趕緊逃跑吧。」
我:「……」
崇少打了個哈欠,似乎覺得我編出的故事不足以考驗他的思辨之能,好整以暇道:「大皇子當年也不過是孟賢嬪所出的庶長子,皇后現下又年輕康健,除非日後這宮中再也生不出一個皇子來,不然晟鳴兄能成為皇儲的概率屬實寥寥。」
見我神色一動,便又道:「是說這後宮中再沒有其他皇子倒好,一旦有了,無論嫡庶將來也定然會視晟鳴兄為眼中釘,不問朝中事的極樂侯又難以似尋常皇子那般積攢人脈;而現下這朝中又恐有鎮南王的眼線,若晟鳴兄不慎暴露了自己是皇子而不是世子的事實,想必處境其實十分危險。」
我沉默了許久,覺得賢弟這話屬實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