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疼愛這個妹妹,卻不知道她心裡還藏了這樣濃烈的情感,高高的宮牆將兄妹天倫隔開,也隔絕了她所有屬於普通人的感情。
「她說不恨,她說她只恨自己,為什麼不堅持。」楚鈞道,再想起母親的種種,心痛之餘更成為了支撐他的力量,「她還說,有時會有些羨慕父皇和貴妃的感情,他們雖然做不成夫妻,但他們是相愛的,比她這個空殼子皇后要強。」
傅霖囁喏著,卻說不出話來,逝去多年的妹妹仿佛又出現在眼前,仍是幼時拿著桃枝從雪地里奔來的樣子,她笑著喊哥哥,跑得滿頭是汗。
思緒一轉,他又想起臨終前形容枯槁的妹妹,她緊緊攥著他的手,叮囑他:一定要照顧好鈞兒,一定。
彼時先太子已死,她只剩下楚鈞一個念想了。
「朕不想重走母親的老路,更不想害了哪個無辜女子也走了她的老路。」楚鈞道。
傅霖沒有接話,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
這雙手早已不是年輕時那樣乾淨、修長了,上面已經有了深刻的紋路,皮膚有了乾癟的跡象,手背的顏色也比年輕時深了許多。
深深的無力感籠罩了這位大成第一權臣,他以為自己的妹妹雖然不甘,但至少曾經擁有過很多,卻不知,她……竟然是這樣想的。
沉默許久,傅霖才道:「陛下也可選一心儀的女子,即使不是士族出身,至少尚能有嫡子承位。或者,陛下立童冉為後,另納女子入宮,由庶子承位也無不可。」
楚鈞安靜聽完,搖頭道:「沒有第二種選擇,朕要童冉,只有童冉。」
「大位不可無人承繼!」傅霖道,說得非常堅決,這是他的底線。
「楚氏族中尚有許多青年才俊,若都不堪大任,也可從楚氏公主的後代中挑選,血脈傳承不會因此斷絕。」據童冉說,血緣不僅能通過父親傳承,也能通過母親,而且如果是公主的孩子,反倒能百分百保證是皇家血脈,畢竟孩子是從女人肚子裡出來的。
傅霖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不顧形象地大喝道:「荒唐!荒唐!這太荒唐了!此乃亡國之兆!亡國之兆!」
「舅舅先別動怒,在繼承人的選擇上,朕必定會慎而又慎,選出一個能君、明君來繼承大統。」楚鈞道。
其實童冉還給了他另外一個思路,但他沒敢再刺激傅霖——童冉說,如果男性後代不行,完全可以立女皇。
楚鈞剛剛聽到這話時也是嚇了一跳,這跟他的認知偏離太多,然後就聽童冉講了「武則天女皇」、「維多利亞女王」等女性君主的事跡,聽完後楚鈞竟然也開始覺得,女子繼位似乎也無不可,比如楚霜就表現出了一定的才幹,並不比大部分男人差。
繼承人的選擇面如此廣泛,他自己有沒有子嗣倒並非必須的了。
傅霖緩了很久才勉強保持住儀態,而後敏銳道:「這些主意是不是童冉出的?如此選擇繼承人,不僅有違禮法,而且還會製造爭端!」
「禮法是古人立的,時移世易,禮法也應該與時俱進。」楚鈞道,這也是童冉給他講述過的觀念,「至於爭端,二皇兄和太子哥哥一樣是父皇子嗣,不也斗得你死我亡?權利在,爭端就在,這與是誰的子嗣毫無關係。」
傅霖幾乎說不出話來,短短兩年,他的外甥怎麼能講出這麼多他想都沒想過的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