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已经成长为了成年人,他的皇位稳了,阿瞒也已经学成,该到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时候了。
他对一个人好,那是真的毫无顾及,自从来到帝王身边做事,光是各种由头的赏赐都让曹操收得手软。他想要拒绝,帝王却是当众将赏赐给了他,并且还用了冠冕堂皇的由头,仿佛他真的有了什么杰出贡献似的,这让曹操无法推脱,一阵汗颜。
私底下,曹操再次对刘宏强调:我不缺钱,我也不喜欢那些珍贵的万物。
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珍奇古玩,都不是曹操所好,他喜欢实在的东西,在他的眼中,恐怕锄头都要珍宝还要珍贵。
身为从小被富养大的纨绔子,曹操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是小时候对他千依百顺的祖父,还是长大后将他往败家子宠爱的父亲,从未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他,也因此,曹操对于那些身外之物并不是那么看的上眼。
刘宏见他果真对珍贵的宝物兴趣不大,于是又想要送他别的,他问曹操道:阿瞒至今都还没有成亲,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人,听说大司农打算为你张罗婚事了,既然正妻有了人选,朕赏赐给你几个美人做妾如何?
刘宏后宫,最多的就是下属们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有些美人他甚至都还没有碰过,对于帝王来说,随手将美人赏赐给好朋友好兄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若是曹操的道德底线还低一些,刘宏可能还会邀请他一起玩女人。
只可惜,一直以来曹操给予刘宏的都是正直而积极的形象,与曹操相处的时候,能让人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清澈纯真的正义感,这让刘宏自行惭愧,下意识地在玩乐时避开曹操。
不能邀请好兄弟玩女人,那赏赐美人总是没有问题的。
刘宏一片好心,曹操却感到奇怪:陛下以为,世间能有美人比我女装还要美?
刘宏大脑空白了一瞬,立刻反驳道:你自己女装,与欣赏美人能一样吗?你自己是个男子,日后妻妾环绕的大男子啊!
不如我美的,我看不上,曹操摇了摇头,还是用那一句当作借口来堵住别人的嘴。
在他心目中,应该找一个性格合适,相处合拍的美人,相濡以沫的感情与默契的配合,能够共同成长扶持的那种才是好对象。
曹操知道,他要是把他那种在系统教育下形成的想法说出来,其他人一定会当他脑子有病!于是他索性就以自己女装的美貌为借口,躲避来自亲友的催婚。
他不觉得娶一堆美人做妾是多么能彰显男子伟大的事,再说了,养美人可是要花钱的!在外壮游见识了那么多,全天下那么多穷苦老百姓等着救济,养一堆华而不实的娇美人在那儿,为她们费劲人力物力去搜罗珍宝,那是多么浪费的一件事。
刘宏被他堵住了话茬,一个劲地翻白眼:那照你这么说,这世上恐怕没有哪一位美人能够有你这样的美貌,那你岂不是要独身一辈子。你不成亲生子,怎么为你家长辈延续后代?大司农恐怕要被你气死了。
曹操摇头谢过了刘宏的好意。
既然阿瞒不喜欢看美人,那朕带你赏玩男宠吧!
刘宏又改变了话题。
曹操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啊?什么赏玩男宠?
少府之中有专人来负责帝王的享乐,在那群人的努力下,宫中豢养了一批玩杂耍的胡人、跳大神的巫师、能驯服大象的外邦人、还有养猫养狗的专人,以及一大批有男有女的戏子。
曹操全程懵着脸,看刘宏为他摆宴,邀请他喝酒吃佳肴,再招来这群男宠们为他们表演。
曹操欲言又止,见刘宏兴味盎然,大着胆子问道:陛下上午朝会,下午就直接开始玩乐了吗?朝政奏折怎么办?
刘宏摆了摆手,轻松道:大部分都有人分类解决过了,到时候朕只需要披红通过就行了,留到天黑了做也来得及。
他这般随意敷衍的态度,让曹操狠狠皱起了眉头。
待到了晚上,曹操在宫门落锁之前离去,刘宏拖着拖着一看天色黑了,于是招来妃嫔玩乐,将政务推给了宦官们打理。
没多久,曹操得知此事,怒气冲冲地来质问刘宏:陛下奏折还未批完就急着玩耍,待到了夜深再借口要宠幸妃子而弃朝臣上奏于不顾,这就是您所谓的要做一个明君吗?
刘宏沉默片刻,脸上有些羞臊,他懒着懒着也就懒散出了习惯,宦官们做事又滴水不漏,难得偷个懒怎么了?
可话到了嘴边,刘宏没脸说出口,他只能无奈道:朕这就改,今日起先处理完奏章再去玩。
刘宏玩心重,又有一群人捧着他,所有人都奉承他,对他说好话,又费尽心思将各种好玩的搜罗来,每当遇上感兴趣的东西,刘宏就会给送来玩物的人升官或赐予别的赏赐。
其余帝王身边的近侍似乎对此司空见惯了,帝王想要赏赐谁,一切都招办就是了。
这一日,曹操又看到有人将好玩的东西呈上去给刘宏,那是一头成色上佳的毛驴,刘宏喜欢毛驴那傻乎乎的样子,亲自骑毛驴绕着宫殿晃了几圈,对身边人下令道:这毛驴好,以后朕的圣驾不用马来拉了,用驴来拉,去给朕挑选几匹要成色好的!
曹操阻止刘宏:帝王圣驾是陛下的威严,一直以来都是有定制的,怎么能用毛驴来拉呢?那岂不是折辱了陛下的颜面?
刘宏奇怪道:朕是皇帝,谁敢给朕难堪?这天下都是朕的,马与驴在朕眼中并无区别,一切都凭喜好罢了。
曹操深感不可思议,他从来都没有想到,不过六年时光,当年那个谦逊懂事的小可怜,成了如今这副无法无天、没轻没重的样子。
刘宏不仅自己骑毛驴,还邀请曹操与他一起玩耍,曹操摇头拒绝了,冷着脸道:陛下该处理政务去了。
刘宏沉下了脸:政务政务,整天就是政务,朕就不能有片刻歇息?!
曹操原想要劝告他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注视了刘宏片刻,淡淡地低垂下了眉眼:陛下想要休息自然可以,臣无异议,您高兴就好。
他终于收起了那副老顽固的做派,再不烦扰刘宏了。可正是这样恭顺的态度,却让刘宏心里颇不似滋味。
曹操静静地等刘宏玩耍够了,自己却犹如一尊门神,或是一个听话的闷葫芦,点拨一下动弹一下,对于玩耍丝毫没有兴致。
曹操不再批评刘宏,反而让刘宏越发心烦意乱,原先兴致很好的心都跟着牵挂到了曹操身上,见他一直公事公办,眼中平静无波的样子,刘宏仿佛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算了,朕玩不下去了,朕回去处理朝政!刘宏气冲冲地说道。
曹操抬了抬眼,一路护送他回了自己宫殿,全程面无表情,情绪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刘宏低斥了一声:朕都说回来处理政务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曹操终于说话了,他抬起头,对刘宏道:当年臣与陛下约定,做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陛下还记得吗?臣曾经说过,愿做陛下手中利剑,诛杀一切魑魅魍魉,为陛下扫平障碍,辅佐陛下治理天下,陛下可愿做执剑之人?
刘宏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有些不自然地瞥开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他怕自己承受不起这里面的期盼。
曹操更为失望,待熬到时辰一到,跪拜辞别帝王,离开了皇宫。
刘宏想要挽留,手指张了张,徒然落回了身侧,悄悄握紧。
阿瞒是在生气吗?
刘宏想着,不由有些委屈。
他们明明约定好的,对彼此的友谊不变!
不知从几时起,那道君臣之间的鸿沟竟越来越大,曹操将自己与刘宏之间划了一道界限,一堵看不见的墙,轻易难以跨越。
这次不欢而散,曹操心情并不美妙,他低头思索:究竟是谁一直在教唆帝王玩乐?是谁给予了陛下错误的引导,令他在享乐之中迷失了自我?又是哪一些人,不断地送珍宝过来养陛下的胃口,让他犯下越来越昏庸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