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輕舟停靠在渡頭。
秦湛先登上輕舟,回身將手遞到江雲疏面前,將人穩穩扶上船坐下。
因為那一隻紫金鈴的緣故,江雲疏一早上心情不錯,和秦湛在城中吃吃東西逛了半天,直到中午方才和他出發。
秦湛說要帶他找解碧靈草寒毒之藥,卻又沒說去哪裡,找什麼藥。
江雲疏當然不願意一直跟著秦湛,他畢生最牴觸的就是對任何人或事物產生依賴。江雲疏極度沒有安全感,總覺得身邊任何人與實物終究都會離開自己,沒有什麼能夠長留。
秦湛對自己太過照顧,為自己做得太多,反而讓江雲疏感到危機四伏,不安全到極點,何況自己還不是真的容清殊。若能知道解毒之物與所在之地,江雲疏寧可自己前去,也決不願意再依靠秦湛。
小舟飄飄蕩蕩向南方去,眼前的河道越來越寬闊。碧波千頃,水光粼粼。江雲疏靠小几上,喝了一口茶水,再次故作好奇地問道:「秦湛,我們去什麼地方?」
這個問題江雲疏已經追問多次,秦湛被他追問不過,答道:「東明界。」
修真界內,各個修真的門派和家族,都有各自的勢力範圍,以此分界。凡間修真家族,如陽羨周家,不過占據一城或者幾座城。而到了世外,則不論城池,以界稱之。
東明界,便是東明宗的統轄範圍。
聽秦湛說起東明界,江雲疏的心念微動,不禁想起一位故人。
江雲疏十六歲弒師,眾叛親離,修真界人人得而誅之。唯有一人不離不棄,跟隨左右。
遍嘗冷暖辛酸之後,更懂得真情之可貴,江雲疏格外珍重這份患難之中的友誼。後來,那人為尋一至寶,被困東明界赤霄洞裡。為了救他逃出洞中,江雲疏死撐著洞頂那一塊落下的千鈞巨石,直到右手腕間的白骨生生刺穿血肉——右手摺斷了,也依然苦苦支撐。
那人逃出洞口的瞬間,回身按住江雲疏的胸口,往後一推,把江雲疏推入了洞中。
原來那人早已投於東明宗門下,自己不過是他入門邀功的獻禮。江雲疏永遠忘不了怎麼被推入那個深深的洞窟,七天七夜裡,東明宗如何使盡手段,百般折磨。
鮮血滿地、體無完膚,也比不上那人的手觸到胸口的一剎,心頭唯一一道陽光碎裂的聲音。
倘若人生中不曾擁抱光明,便不會知道黑暗的苦痛。可惜自以為親吻了陽光,卻被推進更深的黑暗。
江雲疏不覺蹙起眉,垂眸盯著杯中的茶水,長長的食指輕輕沿著面前的水杯口走了一圈又一圈。
秦湛見他垂眸沉思,雙眉緊鎖,似有心事,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眉心,溫聲道:「阿殊。」
江雲疏抬起眸子,淡淡地看了秦湛一眼。
秦湛道:「你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