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他跌坐在地,一旁朝臣这才围了上来,宫廷卫士连忙衝上佛塔准备逮人……一切似乎又动了起来
然而对布塔娜而言,伤害已经造成了。
「阿日善!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布塔娜眼睁睁看着他胸前的鲜血汩汩而下,她伸手去掩,高喊「御医」,「不准……我不许你离开我,听懂了没有!」
眼泪成串滴在阿日善额际,他张了张唇,布塔娜低头想听个明白,却是不能;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眼神一白,断了气。
「啊……阿日善?阿日善!」布塔娜使劲晃了晃他的肩膀,沾血的双手颤抖着攀上他脸面,悲痛而泣。
给人群阻隔在外的娜仁其木格等了好一会儿才突破重围;聿珏也跟着靠近,两人好不容易看见阿日善时,却是他颓然倒卧在布塔娜怀里,再也无法醒来的残酷景象。
「阿日善……不是吧?」聿珏不敢置信的掩嘴,那枝箭虽没当真射穿布塔娜的胸口,却反而夺走阿日善的性命!
娜仁其木格几乎站不住,她紧忍着泪,半跪半爬的来到阿日善身边;布塔娜传唤的御医终于赶到,在看清现状后也只能无奈摇首。
「醒来……醒来啊,阿日善?」
如幼鹿般的鸣叫声,自娜仁其木格喉间逸出,下一秒,她像发狂似的推开布塔娜,就像抱住孩子般的搂紧阿日善的尸首;一旁的朝臣还想开口喝斥,立刻便给布塔娜制止了。
袍服给阿日善的鲜血染红,娜仁其木格指掌冷凉,紧紧攀附阿日善的脖颈,悲痛欲绝的她终于哭出声来,将脸面埋在他发间,断断续续地说道:「说好一起回去的……你丢下我……怎地忍心丢下我……」
哭声哀婉,使听者为之神伤;出手抓住刺客的湘君把人交给士卒之后连忙赶来,等待着她的,却是这般天人永隔的景象;她一手揽着聿珏入怀,温声安慰。
发箭的刺客事后遭到严加拷问,令布塔娜大感惊骇的,是此人并非效忠刘咸的西荻将士,而是大汗派来,混藏在察哈尔旗的人马之间,并趁着祭礼戒备松弛之际藏于佛塔上,欲下手刺杀布塔娜。
「父亲当真如此狠心!」心寒透了的布塔娜先是震惊,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将大汗撕成碎片的熊熊怒火;她丢下软鞭,对亲卫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天牢。
「放出风声,将此人身分以刘咸的兵马论处!」她冷然下令,不愿轻易打草惊蛇。
「敢问娘娘,那大汗如此猖狂,是否要动用……」
她掐紧双手,摇摇头,「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要等!」
「等?」
「此时若轻易宣战,百姓何时才得以安歇?」布塔娜横眉竖目,硬是嚥下这口气。「休养生息、累积实力……这笔帐,本宫之后再向阿日斯兰算去!」
*
由于事发突然,不仅娜仁其木格,所有察哈尔旗的人也都不敢相信;布塔娜差人备妥棺木入殮,又设灵堂告慰之;阿日善在眾目睽睽之下护驾有功,布塔娜于是下旨追封他为忠义将军,文武百官都前来弔唁,以表达告慰之意。
只不过等到曲终人散之际,徒留下的,仍只是一具冰冷尸首,以及裊裊轻烟。
「娜仁其木格……」伊勒德放低了嗓,深怕吓着她。「去换件衣裳吧?」
打从来告慰的人离去之后,她就仅是静静站在棺木旁;不管是身上的袍服,乃至于手环、指掌,都沾了阿日善的鲜血,血渍早已乾涸,她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茫然凝望着眼前的一切。
良久,才听见她开口,「二哥。」
「欸。」
「他昨晚才说过,」娜仁其木格一手攀着棺木,扬唇竟是笑了,「才说过要带咱们回察哈尔的,怎知道……」她咬唇摇着头,转瞬间泪如雨下。
「我明白你很难受。」他喑哑着嗓,敞臂拍抚着妹妹。
再一次痛快的发洩情绪,娜仁其木格终是顺着伊勒德的意思,她换上乾净衣裳,整妥仪容后回到灵堂。
给布置成灵堂的厢房里有人,不是陌生人,而是布塔娜。
「是公主……」伊勒德还没反应过来,娜仁其木格已经用力打开门踏了进去。
「你满意了没有?」
红着眼眶,她对前来捻香弔唁的布塔娜如是说。
「什么……你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留下他吗?留他在身边作官!」娜仁其木格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想望。「你成功了!他为了你牺牲性命,为你而死!这不是将他留在身边又是什么?」
身旁的女眷打算上前制止,「不,你们退下!」布塔娜盯着步步逼近的娜仁其木格,难掩哀伤的道:「是……我是很想将他留下。」
她陡然睁大双眼。
「但很可惜的,阿日善连一次都没答应过我!」布塔娜笑得悲哀,转而伸手抓住娜仁其木格。「包括昨晚,我苦苦哀求着他,可他甩开我,不屑一顾!他口口声声对我说,他不能对你不起!
「我知道你很恨我!我也很自私,自从阿日善在我父亲撤兵之后仍决定留在这儿护卫我,我从没放弃过争取他……我问出来了,那刺客是父亲派的,派来杀我!」
「是、是大汗?」
「阿日善死在他舅父派来的刺客手里!」布塔娜寒着嗓音道:「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了,他死在自家人手里!」此语一出,在场所有察哈尔旗的人全都不敢相信,更包括娜仁其木格!
她张了张唇,望向棺木的视线陡然失了焦。「他是为了救你……他终究,是为了保护你。」
「换作是你,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挺身挡在你面前!」布塔娜闭眼,眼泪无声流淌;她颤抖着双手,用力抓紧娜仁其木格,「面对你的指责,我无话可说……儘管怪我吧!」
娜仁其木格摇摇头,双腿一软,趴跪在棺木前。
她们这场暗潮汹涌的争夺,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