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出的主意?」湘君一掌拍下,桌角因受不住力道而微微塌了下来。
「还能有谁哪?」望着湘君苍白脸色,苑以菡亦是苦着一张脸,「想不到好不容易升了官,却是要陪着云暘公主出使去……」
「兴许是太子无意间得知了我利用你与殿下互通音讯,她要断我右臂,才特意让你跟随着!」湘君掩着脸,忍不住哽咽起来,「事到如今……除了让殿下走这么一遭,别无他法了?」
「恐怕是这样……」
「此事要是给圣上亲自处理,断然不会发生!」湘君焦虑的踱了几步,「殿下身边有多少兵马?」
「卑职还不清楚,不过为免意外,带个数百名士卒应属平常。」
「毕竟殿下身分不同一般,我只担心里头全都是太子的人!」湘君一把拍上苑以菡的肩头,「无论如何,只有你我才信得过;你跟在殿下身边,若察觉有异,就捎信回来让我知道。」
「卑职明白……只是西荻路途遥远,大漠里的景象又与京城颇不相同,不知咱的信鸽能否在那儿发挥效用?」
「还是得试试才知道;你一定得紧跟着殿下,明白么?谷将军与女真战事方酣,夫君生死未卜,一对女儿如此年幼……你得好生保护着她,千万别要发生什么意外才好!」
「大人……您也别要如此不安,殿下毕竟是云暘公主,此行或许一年半载的,倒也不必如此悲观……」苑以菡勉强对着她一笑,瞥向搁在肩膀上的手,摇头叹道:「真要说起来,陪伴着殿下一道的姊妹,还有禁军弟兄不更是辛苦?」
「就因为是云暘公主,太子才会处心积虑的下手除她……不过你们确实也是辛苦了,跟这么一趟,所要冒的风险不比殿下来的小。」
「大人毕竟与殿下有着那样一份儿女私情,掛心于她是必然的。」
湘君牵起唇角,抹了抹眼,「是呀!距离她离京还有一段时日,我得再想办法见她一面……就算只是匆匆一瞥。」她顿了一会儿又道:「不如我奏请陛下,让他答应我出宫一趟。」
「能行么?陛下的病迟迟未见好转,他又如此依赖您。」
「不知道,只是不试着开口,那便一点机会也没有!」湘君暗自收紧了手心,她抬眼,忽觉天色又是阴鬱了几分。
*
知道聿珏接了圣旨出使西荻之后,谷家上下全都为之惊愕不已,谷仲良联合朝中旧友上奏,毫不意外的给梅相打了回票,谷夫人与褚千虹想方设法,从求神拜佛到暗中加派兵马保护,简直将能用的方法全给用上了。
「若真不行,我也陪你一道!」褚千虹拍着胸脯道:「别忘了我好歹在朝中也还领有一份职衔,嫁入谷家之后也从未疏于锻鍊。」
抱着萼雪,聿珏轻轻的哄她入眠,迎向褚千虹的眼神温和似水,「大嫂的好意,聿珏心领了;可你不能随我一道,你得留下来替我与燁卿孝顺爹娘,照顾这对娃儿……」她掀唇,怀里的萼雪咂着小嘴,像呵欠又如口渴般,煞是可爱。
褚千虹静静地瞧着她逗弄婴孩,竟是忽地悲从中来,「聿珏!你不能去,你的女儿都还小,咱们失去燁樊已经够了、够了!你不能去!」
「我若不去就是抗旨,现在朝政由太子与梅相把持,谁知道他们会对你们做出什么事来;牺牲我一人,总比全家都一起赔进去要来得好。」褚千虹掐住她的手虽隐隐作疼,皮肉之痛却远远及不上与骨肉别离的椎心痛楚:「大嫂,檀华、萼雪就拜託你照顾了。」
褚千虹不住哽咽,泪眸模糊了萼雪酣睡的可爱神情。「还用你说!我一定把她们教好,当自己的女儿教!」似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吉利,她巴不得咬住舌头,嗔怪的瞪聿珏一眼,「别瞎说!你、你好歹也是个公主,再怎么样遇劫都能化险为夷!别瞎说!」
千虹的心直口快让聿珏忍不住笑了,「你还笑得出来!」
「听到大嫂愿意把檀华、萼雪儿都当自己的孩子来看,我很欢喜。」
聿珏绝美的脸容上洋溢着喜悦,却也有着处之泰然的觉悟;褚千虹抵着她的额叨絮个没完,却总是不成句,萼雪似是被她扰了,咿咿呀呀踢着小腿,聿珏推说自己抱得累了,请褚千虹带着孩子回宜信侯府去。
天色渐晚,知更送来温补药膳并伺候着她用饭,「殿下,我与画眉,说好了。」她力持镇定,双手却是紧紧交握,压抑着情绪。
「说好了?」
「嗯,此行出使,让奴婢与柳公公一齐跟着您过去;画眉留在这儿帮衬千虹夫人照顾二位小姐。」
望着知更低头敛眉,聿珏轻叹,「这样好么?本宫瞧你跟那姓李的工匠相谈甚欢,还以为……」
「我跟他没什么!」知更深深吸了一口气,「是还挺谈得来,可是画眉与管事的儿子情投意合,两个人如胶似漆的,兴许、兴许很快就要出嫁啦!所以……让她留在府里得好,我做事比她细心,她呀!憨憨傻傻的,还是我跟着您来得强!」
聿珏嚼着饭菜,明眸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知更被瞧得心慌,只得别开头,「总之!我是跟定您了!」
「好!本宫明白了,有你在,我这一路上也才过得舒心。」聿珏柔柔一笑,伸手去握知更,「多谢你。」
知更赶忙跪了下来,「殿下千万别要这么说,您如此尊贵,岂能向奴婢道谢……」
「在生死之前是没有身分尊卑之别的。」
知更登时收了口,而聿珏侧着头不知思索着什么,神情一如往常平静凝肃。
「殿下千万不要这么说……知更怕死,您别吓我呀……」
知更的哭咽唤回了她,她失笑,「打从接了圣旨之后就总是想着这些事儿……当本宫没说,起来吧。」
许是身子骨渐渐强壮,这几天聿珏的胃口好得出奇,堪比怀孕的那时候;就像是要把整座将军府都给记住似的,她四处走看,一砖一瓦都不愿意放过。
她给两个女儿与谷燁卿都留了信,委交给画眉。「许久没能放飞海东青了,打从出宫之后便经常让牠待在笼子里……委屈牠了。」
「千虹夫人偶尔还会餵养牠的,舒娘子也是。」
揭开布帘,海东青神俊依旧,对她这个旧主却已疏离,相较于出嫁之前是远远不及了。
她悠悠叹道:「你跟着表姊一齐入关来,在京城住下,现在却是换作本宫要到你生长的地方去。」
画眉抱着信匣,看着聿珏一如往常逗弄着海东青,不知怎地,竟有种最后一面的奇异预感。「殿下……」
「夫人!」府内管事忽地来报,聿珏回头,而他手中捧着一封拜帖。
「本宫说过谁也不见的。」既是避免再有人无端受到牵连,亦不愿任何人来动摇她的心志,除了公婆之外,她谢绝了所有来客。
「小的知道,可是此人说是藺大人派来的,非要小的来通报……夫人!」
一连几日平静无波的聿珏,就像醒过来似的,没看拜帖就穿过了厅堂,连原本要餵养海东青的肉与镊子都丢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