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受了谷燁卿的鼓舞般,围绕着山寨间的将士纷纷重复——「大煌军威,势不可挡!」那样壮盛威武的声响,给仍在顽抗的贼寇听在耳里,只怕是三魂七魄都给吓掉,纷纷逃走了吧?
他们领着五千兵马,攻下这最后一座贼窟,终于能够班师回朝,给圣上一个圆满的答覆。
旗下将士尽责的将欲逃窜的贼兵一网打尽,更重要的是收缴兵器,拯救伤患等善后工作。
即便出征前就已有必胜准备,但打仗没有不死伤的,谷燁樊指挥若定,再加上此行有了谷燁卿协助,大大的鼓舞了将士士气,行军起来较先前更加无往不利。
天色已晚,他们行军两月馀,一连大破三座贼窟,终在此日完成任务,便藉着贼寨顺势扎营;谷燁樊在勉强凑合的灯火下取来信笺,一字一字的写下战果。
「报!」
抬起眼,来者揭下铜盔,露出那张与他有着几分相似的脸来。「稟将军,弟兄已升火造饭,待会儿便可用膳……」谷燁卿润了润唇,再次开口时,嗓音显得有些沙哑。「此行攻寨,伤者二百六十五人,我军医士已尽力抢救,死者……三十七,另有五人生死未卜。」
「嗯,收缴腰牌没有?」
「都在这儿了。」谷燁卿牢握这亡故的三十七名将士腰牌,不是染上尘土就是沾了血跡,大多是死在这帮贼人的陷阱与箭矢下。
「拿来给我,由我上缴兵部,再一一厚恤这帮弟兄的家人们。」
此仗即便得胜,尤其胜负还是给谷燁卿那一次大胆突袭才定下的,然而谷燁樊印象最深的,却是弟弟此刻流下那悔恨又不甘的泪。
「别哭了,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谷燁樊年方二五,相较于初出茅庐的弟弟,已经在沙场上出生入死过许多次的他,早已痛过好几回;他用力拍了拍谷燁卿的肩膀,弟弟的回答却是抹掉那眼热辣辣的泪。「伤口还在渗血,包扎过了么?」
「嗯,我自己包的。」
谷燁樊叹息,割下披风一角,重新给弟弟包妥。「待会儿再找医士敷药去!别瞧这伤不轻不重的就搁着,会留下病根的……」他又说起某次行军作战时,胳臂筋脉给伤了,就此失了不少气力的往事。谷燁卿听而不闻,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这回班师,我会找机会在圣上面前给你多美言几句,你这宣节副尉,少说也能升个几品……」
「多谢将军,升官晋爵什么的,卑职还没想这么远。」望向案上堆成一座小山的木牌,谷燁卿又是心头一紧。
谷燁樊又哪里不知他心底难受?「顺便还要认真给你谈谈婚事了!」
一讲到婚事,谷燁卿再也无法哭丧着脸面以对。
「爹娘那儿的主意我已经听说了,我只想问你,你莫不是真打算迎娶二公主来着?」
「娘娘当面託付的。」他含糊其辞,却是将所有责任全都推给了皇后;谷燁樊勾唇一笑,一把扯住了弟弟肩头,「嗯!哥……将军!这样……」
「仗都打完了,你倒是懂得拿这军阶来噎你哥;喂!讲得你很不想娶那野蛮ㄚ头似的,这般不情愿?」
「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一想到当初陪湘君返乡,聿珏受伤时给湘君搂在怀里那副情景,便觉心头犯堵。「聿珏她……」
「哟!你直接叫她的名儿来着?果然是儿时玩伴,两个人感情深厚,不是咱们这些个外人能理解。」
谷燁卿苦着一张脸,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总、总之,这个等我回去了,跟爹娘商量过了,再做定夺!」他摆脱了谷燁樊的箝制,在夺寨门而出的同时,闻着了饭的焦香味儿。
***
天色昏暗,还未入冬,此刻的长安已经打了霜。
聿琤在案牘上仔细批示着,还未告个段落,门外的太监已来报信——「二公主驾到!」
门外的聿珏头戴朱红小冠,还仔细贴了花鈿,踏进门前微拢着黛青外袍,不停搓着双手。「怎地突然变得这般冷……」
聿琤微微一笑,对门外微望了几眼,「你来了……怎不见你那贴身内官?」
「没什么,德妃娘娘今儿个到城外离宫调养身子去了,她与聿珶还挺有话聊,于是我让她陪聿珶护送娘娘过去,顺道让她熟习熟习驭马。」
聿琤这是明知故问,她早听闻了德贵妃近来身体不适,说要出宫歇养的消息,不过聿珏竟大方的让藺湘君前去护送聿珶?这倒令她有些意外。
或许是藺湘君自己的主意?打从半年前遭她当面拒绝之后,聿琤每回与聿珏碰头时,藺湘君总像是避着她似的,饶是先前出外跑马,她也仅是远远的落在后头。
「原来如此。」她自桌案下摸出一把长剑,在这除了姊妹俩,仅有裴少懿一名心腹在场的书斋里,那柄青锋所透出来的寒光,霎时刺入了聿珏的眼。
聿珏睁大眼睛,眼睁睁盯着聿琤提着剑向她逼近。「大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