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的聲音告訴他:這是敵人的離間之計, 都是無稽之談,他試圖瓦解你的鬥志!歐冶子不過是瞄準了他心中最纖細脆弱的地方,惡狠狠地扣下扳機,他根本拿不出任何證據。如果他輕信了歐冶子的話,那麼敵人的奸計就會得逞。對,他必須提醒其他人,小心敵人的讒言,什麼都不要信……
可是……可是啊,如果歐冶子說的是真的呢?至今為止歐冶子什麼都說對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他會喜歡上陸之穹,是因為身體裡被植入了會愛上他的程序,那麼至今為止的一切都算什麼?他那麼努力地想要衝破牢籠,和陸之穹好好地度過餘生,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我是會如此輕易戀愛的人嗎?一個尖銳的質問聲叩擊他的心房,發出空洞的迴響。有的人——像阿莫爾,總是對全世界抱有充沛的愛意,能輕而易舉地敞開心扉去愛任何人。但他不是,他從小就織起了厚厚的繭,將自己包裹在裡面,他不知父母的愛為何物,他沒有交心的朋友,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動過心,甚至面對粉絲們狂熱的愛他都淡漠無感……那麼我為什麼會輕易喜歡上陸之穹?白漸瀟質問自己。
他無法找到答案。
那是第一眼的心動,他喜歡他的長相,通過燕燕的傳聲筒聽到他的聲音總感到心安,和他觸碰會感到喜悅,熟悉之後,總是忍不住想要擁抱和親吻的衝動。他追逐他如追逐一個千絲萬縷的謎團,心甘情願地放任自己被纏繞進去,盲目又天真。
緊接著白漸瀟又捫心自問:我是那樣大度的人嗎?在業內他是出了名的寬容友善,從不搶資源從不與誰交惡——但那只是因為他不在乎。在情感上他是個極度自我中心的吝嗇鬼,從不兜售贖罪券。背叛自己的朋友他一個都不原諒,拋棄自己的父母他一生都不會與他們和解。
那麼憑什麼,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一個幾次三番背棄自己的男人?無論被傷害到何種地步,只要陸之穹一懇求他就止不住心軟,只要陸之穹再一次擁抱他,那種糖精一般的甜蜜感就會淹沒所有的苦楚。
這些想法止不住地滾過腦海,如沸騰的岩漿將虛假精緻的樂園夷為平地,白漸瀟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猜疑。歐冶子說得對,那些都是自己明明已經感到無法理解,卻自我逃避拼命合理化的事,一旦懷疑的種子種下,過往的一切迷障都散去了,他恍惚地意識到,霧裡看到的未必是花,也許只不過是一些色彩斑斕的毒蟲子。
低等天使們魚貫而入,為每個嬰兒編號、測量體溫、抽血、餵奶。白漸瀟任由他們擺布,只有在喝奶的時候假裝配合,過後都悄悄吐了出來。他本來有許許多多的計劃要展開,此刻卻完全失去了動力,睜著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指頭都懶得動一下。
就這樣白天過了一大半,精神體忽然傳回陸之穹的消息:「總算到上面了,白白你在哪裡?」
再度聽到他的聲音,白漸瀟心裡五味雜陳,甚至還有些怨恨:管他真的假的,就是這個討厭的男人,將他的生活攪得一團糟,讓他變得根本不像自己了。他久久沒有回答,陸之穹那邊焦急起來:「白白,怎麼了?你說話啊,是遇到危險了嗎?」
「沒有……」白漸瀟勉強回了一句,「我在育嬰室,走廊最深處那一間。」
「沒事就好,我來找你,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