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遠將一盤烤鴨端出,“你太過善良了,和九皇子一樣。”
莫尋雖妥協下樓,一頓飯卻也沒用多少,而且神情始終漠然。展念與銘遠二人斗酒談天,百般聒噪,他卻恍若無聞。
銘遠已是半醉,難以置信地望著面色如常的展念,“你這個人,都不會醉的?”
“不會。”展念無法跟銘遠解釋酒精免疫的概念,只能含糊地說:“我身體跟別人不一樣,無論多少酒下去,腦子始終都是清醒的。”
銘遠醉眼迷濛地嘟囔,“永遠清醒?真可怕。”
“是可悲。”展念的笑仿佛也帶了醉意,“其實喝醉和做夢一樣,能夠讓人的軟弱有處安放,可惜我很少做夢,也從不喝醉。那些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想要逃避的往事,只能年年月月的重複……”
“我的爹娘是誰,為何拋棄我,使我生而為奴,這便是我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銘遠給自己倒了杯酒,“第一次被賣,我用了一年逃出去,他們用了三天抓住我,我被打得快死了,是公子買下我,我知道他在救我,但死了倒也解脫。”
“如果是我,我也會買下你。”
銘遠起身收拾碗筷,“你太過善良,可你從不考慮,別人是否需要你的善意。”
展念直視銘遠,“我不能冷眼旁觀一個痛苦的生命,這是我的信條。”
銘遠大笑幾聲,“喝多了,喝多了……”
展念沉默坐在石桌旁。松月夜生涼,風中已有沁骨的寒意。莫尋起身,瞥了一眼身旁黯然的女子,“起來,練琴。”
展念對上他的目光,心頭不由一顫。兩人不過幾步的距離,卻似遙不可及,莫尋如遠隔雲端的神祇,如徘徊冥司的幽魂,雖有風華極致的皮相,發出的光卻是冰冷漠然,一雙眸亘古荒蕪,如終夜霖鈴的山雨。
至晚歸房,溫習過今日所學,方發覺收好的蝴蝶掩鬢不見了,展念一時頗為惶然。一番回憶後,終是在三樓樓梯盡處找回,展念提燈默然良久,暗悔自己粗心,白日摔跤時竟不曾注意,又暗嘆自己對此物的重視,掩鬢雖為八皇子胤祀所贈,但誠如胤禟所言,真正了解她的是他。
月長石在燈火微光下,泛出柔和明亮的色彩,展念重又將它戴回,天上圓月朦朧,如纏綿婆娑的淚眼,透出古舊昏黃的調子。不知此時的胤禟,可會想起她?會如何想起她?
正兀自出神,忽聽莫尋房中隱約傳出痛極的□□之音,與前兩日晚間聽到的一致,展念懸著心扣門輕喚:“莫尋?”
無人應答,而□□卻加劇,展念焦急之下推門而入,卻見莫尋渾身僵直痙攣,其狀可怖。“莫尋!”展念沖至榻前,而莫尋雙目緊閉,眉心緊皺,頭不自覺地後仰,嘴唇青白,顫抖間似在喚著什麼,展念見此情形,欲將他扶起,卻好似加劇了莫尋的痛苦,喉間逸出的□□愈重,無意識抓住展念的手腕,力氣之大讓展念冷汗頓出,又掙脫不得,只得讓他半倚在自己懷中,借力托住他的頭部,阻止過度的痙攣後仰。莫尋發作良久不止,忽脫力鬆開展念手腕,掙扎間摔下床榻,展念一驚,正欲去扶,卻見莫尋緩緩睜開眼,胸膛雖急劇起伏,神色卻如常漠然,“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