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陪莫尋沉默坐了多久,忽聞屋外傳來一抹琴聲,起勢如雲水松風,真正是名家手筆。出門看時,莫南華正悠然撫琴,琴音所至,頓覺天地遼闊,然後方悟人之一生不過滄海一粟,宛如蜉蝣朝生暮死,所謂悲喜,所謂哀樂,不過是拂袖之間。
亭檐數隻飛鳥靜佇聆聽,池中幾尾錦鯉游弋相聞,飄飄渺渺間,依稀是太古遺音。世人皆謂莫尋“琴仙”,展念今日方知,莫尋所學,不過其師十之一二。
一曲終了,莫南華撫琴闔眸良久,方啟目而笑,“阿離,考不考慮改投我門下?”
展念:“……”
她果然是白感動一場。
莫南華一臉誠懇,“五年之後,你定勝過阿尋許多。”
展念有點心動,“可能嗎?”
“我觀你天資過人,這雙手亦生得極好,假以時日,能高於我也未可知。”
“師爺爺你這琴聲也太逆天了吧……”
“什麼逆天,”莫南華不滿,“是順天,順天時、承地利,物我為一,方臻逍遙之境。”
“……”
莫南華轉又鼓動起莫尋:“徒兒,為師見你這個小徒弟很是不錯,不如你把她交給我,如何?”
“做夢。”
“怎麼說話呢,為師教的難道不比你好?”
“她,不行。”
一老一少互不相讓,莫南華百般好語死纏爛打,莫尋面冷心硬不容轉圜,展念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怎麼看,都不像得道的高人、出塵的琴師,倒像為一串糖葫蘆掐架的孩子。
吵到最後,莫尋拂袖而起,神色淡淡地開口:“阿離,我們走。”
莫南華拍案怒道:“阿離,下次你上山,別帶他來!”
展念目瞪口呆,不知這二人一言不合就針尖對麥芒的性子,究竟是怎麼做了多年師徒。不過見莫尋要走,她當即抱著九霄環佩乖乖跟上。
走出幾步,聽到莫南華淡淡的一句:“阿尋,聽說你如今經商為生,為師甚感欣慰。”
展念一頭霧水,難道不應該做個琴師更讓他欣慰嗎?然而莫尋腳步猛地一頓,卻並未說話,亦未回頭,默了半晌,仍神色如常地離去。
下了山,兩人仍乘船返回,展念正趴在船頭打盹,忽聞一縷簫聲在水面漾開,是說不出的風雅和暢。她微微睜眼,見兩岸的少女皆駐足而望,大約來者聲勢甚是浩大,簫聲漸近,展念正欲起身看清來人,樂曲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含笑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