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多久?”
吳以憂的嘴唇有些發抖,明明只是簡單兩個字,卻似用了很大力氣才說出。
“半年。”
四十七年的上元節,展念邀請鍾儀與鍾玉顏小聚。但凡閨閣女子,若非元宵之夜,不得輕易出府,算來,鍾玉顏與莫尋,已是數年未見了。
吃過飯,展念迅速拖了鍾儀去洗碗,鍾儀端著一堆碗碟很是茫然,“你讓本少爺給你洗碗?”
“能洗菜,為何不能洗碗?”
鍾儀打量她半晌,搖頭笑道:“你故意將玉顏和趙尋留下,必有陰謀。”
展念不語。
鍾儀將碗碟放下,興奮得兩眼放光,“走走走,我們悄悄繞過去,保證一點聲音都沒有。”
“你真的是玉顏親哥哥嗎……”
“你來不來?”
“來。”
偷偷走至窗下,卻只聞廳內一片靜默,就在展念站得有些腿僵之時,終於聽見鍾玉顏淡淡的聲音,“趙公子擅琴?”
“何以見得?”
“左手無名指、大拇指外側生繭,必是習琴多年,食指、中指指腹生繭,則因彈奏《廣陵散》所致,想來公子的琴技,已臻佳境。”
《廣陵散》為古琴最難的曲目之一,對於琴技要求極高,尋常琴師根本彈奏不出。展念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鍾玉顏之言,分毫不差。
“略懂一二,讓姑娘見笑。”
又是許久的靜默,鍾玉顏終於開口:“山西初見之時我便知,除了你,再無人有那樣的背影。”
“姑娘此言何意?”
“趙公子不明白,莫琴師卻明白。”
莫尋沉吟半晌,“姑娘之意,莫尋感激。但,舍妹孤弱,無人照拂,我若應了姑娘,實難心安。”
鍾玉顏聲音似有笑意,“得知公子此心,玉顏已然歡喜。只可惜,竟有數年不曾聽到那樣好的琴聲了。”
莫尋起身坐於案前,隨手調試了幾聲,此琴他隨身多年,直到後來收展念為徒,便將琴借與她彈奏,自己已很少再碰,如今聽到他的琴音,展念竟不可抑制地心跳加快。
《鳳求凰》。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展念緩緩後退,呼出一口氣,她怔愣地看著迅速浮起又消散的白霧,終於逸出一個苦笑。“舍妹孤弱,無人照拂”,原來,她到底還是他的負累,原來,她到底還是誤了他。
鍾儀亦退回她身邊,嘖嘖感嘆:“天上琴音,人間莫尋,竟然是他。”
展念推開小宅的大門,粉牆黛瓦的江南小鎮裡,烏篷船劃開滿河燈影,青石小街上人來人往,都是再熟悉不過的面孔和鄉音,“真捨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