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念聽了半晌,終於提步離去,“走吧,我想見見玉顏。”
鍾儀含笑比了一個“請”的手勢,“九皇子不如移步鄙府,在下絕不聲張,只奉上一杯好茶,講講尊夫人的少年往事。”
“鍾子書,什麼叫‘少年’往事?”
鍾儀避重就輕地搖著摺扇,已悠然向外走,“就是,趙阿離如何征服香玉坊一眾姑娘的芳心,如何為情所傷去喝最烈的酒,如何在我鍾家學了多年詩書,卻只愛陶淵明,尤其是《停雲》一篇。”
展念免不了老臉一紅,正欲走開,胤禟卻拽住她,皺眉問:“喝最烈的酒?”
“就,就兩杯。”
“為何?”
“因為如英。”展念說完,匆匆低下頭,趕上前方的鐘儀。
鍾家的小廝迎上,鍾儀問清鍾玉顏的所在,“我外甥在我爹娘那裡,玉顏這丫頭在自己房中,我替你叫來?”
鍾府的格局如舊,從前讀書玩鬧、晨昏消磨的記憶湧上心頭,只覺分外親切熟悉,展念微微提起裙裾,笑道:“不必,我自己去。”
鍾玉顏的幾個心腹丫頭皆侍立在外,展念見到熟悉面孔,連忙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因她素日劣跡斑斑,早已胡鬧慣了,那幾個丫頭也不睬她,任她溜入寂靜無聲的屋室。
鍾玉顏獨坐裡間,對著一本書默然流淚,神情極是傷心。
展念一愣,腳步便頓住。
鍾玉顏抬眸看見她,也有一瞬的恍惚和驚訝,隨即匆匆擦去淚痕,合上書冊,恢復如常的冷淡模樣,“你回來了。”
展念走近,不期瞥見案上的書冊,竟是她當年送給鍾玉顏的《陶淵明集》,不由目瞪口呆,“你何時也喜歡陶詩了?他的詩文雖好,也不至於感動到哭吧。”
鍾玉顏冷冷道:“不喜歡。”
展念想了想,笑道:“那你便是想我了,睹物思人,可對?”
“……”
鍾玉顏性子雖冷,但展念與她伴讀多年,關係一直不錯。然而此番,展念卻察覺出她低落的情緒,遂收起玩笑的心思,“玉顏,有何心事,可願說與我聽?”
鍾玉顏抬頭看她,“你嫁人了?”
“是。”
“有孩子了?”
“是。”展念目色浮出暖意,“應當與你家的差不多大,改日我帶她來。”
鍾玉顏卻驟然起身,緊抿的雙唇似有無盡的怒意和哀戚,然而什麼也沒說,只逕自掀簾而去,展念雲裡霧裡地僵在原地,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