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北洲在一旁,把异化值检测仪调整好,重新把感应器贴上安西的另一侧手腕,然后目光注意着表盘上的读数变化。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安西一直战战兢兢看着他,连忙说着“执政官,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但是紧接着被易北洲抬起一只手制止了。
异化值检测仪并不是实时呈现数据的仪器,而是每五分钟计算反馈一次数据,其中的原理除了联合政府研究中心的研发人员无人知晓。
在这格外漫长的五分钟中,江归荑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余光打量着安西和异化值检测仪的表盘。
易北洲则立在江归荑一侧,那似乎是一个可以随时保护她的姿态,他的目光沉静,表面上情绪不显,但细看之下,眼底似乎含有微微的不忍。
他在不忍什么?
是为安西所遭遇的一切感到不忍……
还是不希望看到她真的成为救世主?
几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执政官办公室中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漫长的五分钟终于过去,江归荑看向表盘,看到结果后,她长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放松。
易北洲也在心中读秒结束的同时就看向表盘,见到读数后,他心中既有喜悦,但同时闪过一丝怅惘。
他轻轻说:“果然如此。”
表盘上赫然写着一个数字330。
其实即使不看读数,二人也能注意到安西的外表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安西脸上原本充血肿胀如蜈蚣爬行般凸起的粗壮血管已经逐渐消退,某些血管甚至恢复了应有的状态,重新蛰伏在脸部皮肤之下。
现在的安西,虽然仍能从他清透的皮肤下看到明显的青色血管,但那些血管已经不再凸出而狰狞,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异于常人了。
安西无法看到自己的外表变化,但他怔怔道:“我似乎……感觉平静了一些,原本空荡荡的胃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再不停叫嚣着饥饿了。”
江归荑的眼神中透出一分若有所思:“你的胃并没有被填满,但你的一部分细胞恢复了正常状态,因此不再渴求无穷无尽的能量了。”
安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随后,他注视着江归荑,道:“所以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逆转变异种的方法了吗?”
电光石火间,江归荑想起安西曾在研究院大门前,眼睁睁目睹秦九连变成的变异种被击毙时,曾痛苦地问出了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击毙它呢?我们怎么知道它不具有自主意识?联合政府研究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能把人从变异种恢复原状的办法吗?”
……
江归荑望着安西眼中期盼的光,思忖了片刻,说道:“我不确定,我似乎可以通过接触降低变异种和异化值较高的人类的异化值,但这种降低,似乎是有限度的……”
安西不解地问:“限度?”
江归荑轻轻点了下头,口中道:“对,在你们异化值下降而感到平静的同时,我会感觉到心跳加速,甚至是血管内血液的流速的加快,这些不适的反应会迫使我松开与你们接触的手,如果对方异化值过高,我甚至可能会昏厥。”
她指的是上次肢体接触陈真的事,不过,安西自然不知道这件事,随着她话音落下瞪大了眼。
说话间,她放开了安西的手,颇为抱歉地笑了笑。
“……而且,即使我逼迫自己不放开,我仍然隐隐有一种预感……”她颇为困惑地皱了皱眉,道:
“我只能降低被接触者一定程度的异化值,而无法将一个已经被污染的人重新变成末世前的人类。”
安西眼中的光倏忽淡了。
他苦笑着道:“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有了方法,可以将变异种转变回完完全全的人类。
“不过……”他闭了闭眼:“这样也很不错了,人类毕竟拥有一线生机。”
.
夜间十一点半,江归荑躺在床上,静静思索着这几日的经历。
经过了长时间精神的高度紧张,她已经非常疲累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将近期的研究发现在头脑中细细梳理,并尽力找出那些挥之不去疑云的突破口。
正当她要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她感觉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她坐起身,环顾了一圈,找到了变化的源头。
在上床前,她已经熄灭了灯光,但室内并不是完全漆黑的,由于窗帘只有薄薄一层,遮光性不是很好,因此,在室内的人仍能感受到从窗外透过窗帘照进来的灯光。
这灯光来自西京基地通夜点亮的路灯,光芒并不刺眼,而是让人在睡梦中也感受到淡淡的心安。
这样的灯光昭示着:
今天,你也在人类基地的保护之下,不受野外变异种的侵袭。
但此时,从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熄灭了。
江归荑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发现她感受到的一切不是错觉。
在她的视野范围内,西京基地的所有路灯都熄灭了,浓浓夜色中,她甚至看不清建筑物的轮廓。
西京基地内部,像是蛰伏着一只巨大的黑暗生物,吸走了所有的光亮。
江归荑心中一阵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
她注视着窗外,似乎也有其他人发现了路灯熄灭的事实,陆续有人从居民楼中走出,和其他人交谈着、询问着什么。
她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但看不见那些交谈的人的身影,基地里此时太黑了,因为就连月亮也被乌云遮挡着,发不出太多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