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湘玉因為總來牧場搞宣傳,所以認得她。
「哈沙奶奶,您是頭暈了還是怎麼啦,怎麼就栽雪裡去了?」蘇湘玉說。
「不能活啦,那麼漂亮的五個女知青,圍著我又唱又跳,還給我送溫暖,講政策,人家才教我十幾個字,我一個都沒記住,我沒臉見人,不能活啦。」老奶奶哭著說。
蘇湘玉大概明白了,蘇湘秀和她文工團那幾個姑娘來,圍著哈沙連唱帶跳,又教了她幾個字,然後自以為知識送下鄉,送到老奶奶手裡了,就高高興興回去等著表彰了。
哈沙當時估計點頭說自己全記下了,但是等人一走才發現,她們把她們教的字兒也帶走了。
「到底什麼字,你為什麼記不住?」蘇湘玉搓著老奶奶凍僵的臉說。
「爹啥媽啥,沒有黨啥……哎呀我都背不下來,更何況記住它?我有罪啊,我是咱們華夏國的罪人啦。」老奶奶說。
「爹親娘親,沒有黨親。兒親女親,沒有組織親,是不是這句?」
「對對,就是這句,明天她們還要我去農場表演,閨女你說說,我活著還有啥意思?我心裡愛組織、愛國家,可是我記不住啊,我成人民的叛徒啦。」哈沙奶奶說著,哇的一聲就開始哭了。
偏偏她三個兒子,倆兒媳婦今天一個都沒在,估計是出去放牧去了,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難怪急壞了的老奶奶會自殺。
而巴特三兄弟,那可是牧場裡有名的爆脾氣。
等回來發現自家母親死了,能不拎著土槍跑到農場去干架?
蘇湘玉也不多說,提筆在雪上畫上哈米、拉提和巴特幾個大字出來,然後在旁邊寫了一句:「哈沙愛你們。」
指著雪地上的字,她說:「您看,這是您幾個兒子的名字,這是哈米、這是拉提,這是巴特,而您自己在這裡,哈沙,後面這幾個字叫愛你們,把這幾個字連起來,就是哈米、拉提和巴特,哈沙愛你們,你要能把它們幾個記住,明天去農場表演的時候,組織依舊會給你嘉獎。」
「真的,這是我家哈米,這是拉提?哎喲喂,巴特倆個字兒看起來就粗大,跟我家巴特一樣雄壯。」老奶奶看不夠幾個字,叫蘇湘玉教著自己念了一遍,簡直愛的恨不能到上面打個滾兒。
「但是這些字人家算數不?」哈沙還操心這個。
畢竟蘇湘玉是她的老熟人,平常來了就進帳篷,盤起腿就喝奶茶,大家用指頭拌奶茶,她也用指頭拌,大家唆指頭,她也唆。
可前面來的那一群姑娘不一樣啊,雖然嘴上很熱情,可是嫌她的氈房裡有味道,不肯進去,嫌她的奶茶有味道,也不肯喝。
她怕蘇湘玉跟剛才來的那一撥不是一伙人。
「只要是字就算,所以您放心,不論您認的啥字兒,我們都認。」蘇湘玉拍著胸脯說。
而且,為了讓哈沙能把所有的字都記住,蘇湘玉又進氈房,拿出鋼筆在紙上寫了一遍,貼在老奶奶的床頭。
她從牧場出來的時候,回頭一看,哈沙老奶奶還在院子裡,圍著他們全家的名字轉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