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迷雾中响起一道破水而出的声音,紧接着一道人影从迷雾中走了出来。那人身上的水汽正在飞速蒸发,却还未来得及干透,因此有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他的发瞳皆为纯黑,眼尾因为微微上挑而显出三分邪气。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顿时周围静得可怕。
片刻的寂静后,终于有人声音艰涩地开口了。
逐光剑君。
第49章
卫清沉默着与他们对视着。
他的视线从人群中那些并不算熟悉的面孔上扫过, 又在那几个亲近的人身上停顿了片刻,最后一语不发地分开人群向外走去。
人们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当他们看见卫清反手抽出了别在腰带上的短刀在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时顿时心下一紧。其中一人下意识就喊出了声:逐光你要干什么!
血液从手腕中流出, 却在滴落之前就化为了一片血雾, 而后在他身旁凝集成一个人形。卫清将短刀入鞘, 停下脚步在伤口上轻轻抹过。
伤口几乎在眨眼间就愈合了, 他将沾染在指尖的最后一点血弹出融入血影,而那个影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着,几乎只用了数秒时间就变成了一个与他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青年, 只不过却是缺失了右臂的现代人打扮。
卫清!那人急了,你不能去!你忘记因果律了吗?
卫清闻言微微仰起头, 半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这里是秘境,没有太阳,看不到星云;阵纹的流光在天际环绕,如星子散布的符文若隐若现。他沉默了数秒后低低笑了一声,说道:修为超过出窍期者不得杀生, 如若沾染恶果, 必死无疑。
这呢喃般的一句念完, 卫清回过头看向他们, 黑瞳里却没有半分笑意。他平静问道:但是你们知道天启的所做作为吗?
那人辩解道:我们有尽力阻止,每三个月我们都会组织人手去清除一波天启的基地,但
那就是知道了?卫清语气淡淡地打断他。
你明明知道天启根本无法彻底根除!那人恼怒道, 我们杀了一批,过几天天启就会再冒出来一堆, 就算杀死天启复生的宿体, 过几天他又会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除非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全杀光,不然就只能等天启自己随着时间消亡。我们已经尽力了!
卫清等他说完, 盯着他的眼睛咬字很慢地说:你们和我说,你们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天启。
我相信了你们,但现在我看到的却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突然哑了的人:慕容家主,如果你觉得你们尽力了却做不到,那么请告诉我,让我来解决。这本来就是我们修真界无法推卸的责任不是吗。
慕容珏脸色有点难看,半晌说不出话。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另一个方向响起:无论我们能不能压制天启,你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逐光剑君,您有属于您的责任。
来者身着一袭墨蓝云纹长袍,如绸缎般的黑发披散在背后,清俊的脸上神色一片冷肃。
墨尘。
这是一位有一半燕氏血脉、姓慕容的出窍期修士,也是他的朋友。
而在他答应封印记忆去红尘炼心的时候,也是墨尘被选出来跟着他进行贴身保护。
卫清听见他的话后垂下眼睛安静了一瞬,然后道:你们要求我封印修为,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红尘炼心,就是为了避免我察觉到天启的状态吧?
修真界资源枯竭,如今最后一点剩余只够供一个人突破到出窍期以上,而这个人选就是他。先辈修士早已预料到了事态可能会发展到这一步,于是就以生命为代价融于此方世界的天道,确立了因果律。
这个因果律并不是凡人口中的什么辩证唯物主义,而是在上万年前就已经确立下来的,用来保障天珩剑宗传承不绝的一道天罚。
它约束的对象就是如他这样特殊的,由整个修真界仅剩资源全力供给出来的修士,而对其他人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得擅动那些上古流传下来的珍贵修炼资源。
然而,即使这道天罚对他约束得再严格,其他人却还是会因为他过度的强大而畏惧怀疑他。
卫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同意他们拙劣的借口,去完成那个红尘炼心。
要知道这种程度的红尘炼心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他之所以愿意去做,只是为了向这些人证明自己没有异心,不会去伤害他们。
一开始他很配合,用身外化身的秘术滴血造出一个躯体,又分出微弱的一道神魂以便配合他们封印自己的记忆,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他的本体自愿沉睡在阵法核心中,所有意识的承载都只是依靠那一滴血牵起的微弱联系。
然后他就被送到了A国,身份是一个长居F国的华侨学生,在康奈尔大学研读物理学。
最初的发展就像所有人预料中的一样,他平平静静地学习、跟导师跑项目、和自说自话跑来同样装成学生的燕南歌一起泡图书馆,第三年的时候还考了博士。
但就是在那一年,他发现了被修真界隐瞒的异常。
他本能地唤醒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应对,却被守在他沉睡之地边上的修士发现制止,而后再次封印记忆紧急更换了环境,伪造新身份送往华国。
很可惜,他已经唤醒的力量却成为了他提醒自己的突破口。
虽然在外界无法得到灵力补充,他的一切力量来源都只有自己当初用来制造身体的那滴血,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于是在那之后,他只用了两个月就回到这里,记起了一切。
记忆中那宛若地狱的一幕幕场景交替闪过,卫清闭了闭眼,不再听他们分辨。他抬手悄然划过,空中出现了一道细长的空间通道,新出现的化身立刻冲入空间通道抵达外界,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逐光你疯了!慕容珏惊怒交加,你知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
空间通道缓缓消失,卫清没有吭声,转身向外走去。
你难道忘记你的承诺了吗?!慕容珏在他身后大吼。
卫清的脚步一顿,那道已经被融入灵魂的深刻记忆骤然被这一句质问勾起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百八十一年前的冬天。
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坐在床边的卫安捧着一碗汤药,想要喂给床上的那个老人。
老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却还是和百余年前初见时一样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身上也严严实实穿着那身浅蓝色剑袍,就仿佛随时准备从床上跳下来演练几招剑诀,一点也不像个已经连路都走不动都老人。
去,别浪费珍贵的灵药,老夫不喝!拿走拿走。老人嫌弃地把卫安的手推开,又看向他招手,阿清,你过来。
他走过去,在老人手边蹲下。
老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的皱纹几乎要将他的眼睛都挤没了,皮肤已经彻底失去了活力,松松垮垮的没有一点弹性。
阿清你这眼神,怎么看上去快要哭了呢?老人打趣了他一句,随即又对卫安道,臭小子你出去,让你爹和你师弟单独说会儿话。
卫安的声音有点哑了,但还是笑着回应道:爹你就是偏心阿清,就不能让我多陪陪您吗?
不行,快给我滚,你个没出息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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