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急匆匆下樓, 見程徹還老老實實在門口候著。他盤著二郎腿坐在牆角,半個身子都隱在陰影中,唯有臉被陽光照亮。他仰著頭, 嘴裡叼著一根草莖, 一會兒揚起,一會兒又落下,自得其樂。
沈忘的腳步聲驚動了他,程徹一骨碌翻身而起,大喇喇地擠到沈忘身邊, 問道:「怎麼樣!那狀元認了嗎?」
沈忘笑著搖了搖頭:「她並沒有親口承認,但她和尹煥臣既沒有不在場的證明,又有殺人的動機,應該和此案脫不開關係。可惜, 目前我們的證據鏈尚不充分, 我也不能確定究竟是不是他們。只能先敲打一下, 留好後手。」
程徹大失所望, 哀嘆道:「查案真是比練武麻煩多了, 查來查去, 按下葫蘆浮起瓢, 彎彎繞繞, 沒完沒了!」
沈忘拍了拍好友厚實的肩膀,安慰道:「查案就是如此, 不靠猜想,只講證據。僅憑蠻力,是繞不出這五指山的。我們能做的, 就是撥開迷霧,尋找隱藏在其中的真相, 不被任何情感所左右,不被任何故事所干擾。」
程徹敏銳地感覺到沈忘語氣中的轉折,問道:「怎麼,聽你的意思,好像不太希望這倆人是兇手啊?」
「也許吧,他們二人是有情人,本不該是如今這種結局。」
沈忘抬起頭,看向頭頂那一望無際的浩渺蒼穹,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無盡遠的彼方。飛躍那綿延不斷的茶山,掠過那川流不息的白盪,穿行至小橋流水的西塘,一路向著那心嚮往之的松江……那封信,此時她該收到了吧……
正想著,耳邊傳來程徹標誌性的大嗓門:「無憂,到了!」
沈忘先是駭了一跳,待緩過神來又不由苦笑,他從未被屍體嚇到過,可清晏這冷不丁的一聲喊卻是嚇到他好幾次了。
抬眼看去,他們已經行至長街最繁華之所在,大盛賭坊的門口人頭攢動,坊內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看來,連日的血腥屠殺並沒有影響十里八鄉紈絝子們一擲千金的好心情,相反,他們越發懂得了人生苦短,何妨散盡家財。是以,這大盛賭坊的生意倒是一日好過一日。
沈忘衝程徹點點頭,道:「清晏,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我教你的話記住了嗎?」
程徹把胸脯拍得震天響,朗朗道:「這還有什麼記不住的,程氏父子,是吧,我本家嘛!」
「不是程氏,是常氏。也不是父子,是師徒……」
程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可我記得有對兒父子啊……」
「那是程……常新望的繼子,阮慶。」沈忘現在只覺得,天底下最難的,既不是練武,也不是查案,而是讓程清晏記住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