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你想什麼呢?」易微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他一下。
程徹一滯,繼而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在想,會不會哪一日, 微兒姑娘踏出了這山門,便再也不回來了。」
戚繼光的鴻雁傳書已經來了好幾封了, 易微每次也都毫不藏私地給眾人傳看。在最近的一封信中,戚繼光隱晦地提及了易微的婚事,大意就是勸誡這位玩性大,心性野的外甥女,她已經到了最佳的婚配之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易微倒是沒有當回事兒,嘻嘻哈哈地嚷給大家聽,程徹卻是記在了心裡,自那以後,心口的大石便再也沒有落下過。
是啊,她終究是高門貴女,舅舅又是戚總兵官這樣響噹噹的大人物,這樣醉酒當歌,紅塵作伴的日子,又能再過幾時呢?如果有一日,易微不得不轉還京城,而他的無憂兄弟還在濟南歷城當官,那他該如何自處?把自己一劈兩半,一半追隨好兄弟,另一半追隨心上人嗎?可那時的他,還有資格跟在她的身後嗎?
正兀自想著,程徹的腦門上挨了狠狠一記爆栗:「這才走了幾里路啊,你就敢攆我!?」
「我沒有……我不是……」程徹吃痛捂著頭,一邊解釋著,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女孩兒潔白的貝齒在暮色中愈發瑩亮,仿佛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猞猁,捍衛著自己的領地。
「什麼出山門進山門,我的腿長在自己身上,天高海闊,我想去哪兒便能做主去哪兒,你的心放肚子里。」易微竹筒倒豆子一般,語速極快,說完了也不忘緊跟著埋怨一句,「皇帝不急太監急,你比舅舅還煩!」
不知為何,易微只覺自己雙頰有些燥,就這樣幾句話,額頭上竟也是急得沁出汗來。
想來是這院外的梔子花香氣太濃,肆意得痛快,好不惱人,她氣沖沖地站起身,道:「我都讓你氣餓了!我催催飯去!」
見易微逃也似地往後廚一頓沖,程徹也趕忙站起身,追在少女的身後。穿過院中的抄手遊廊,繞過一個味道有些重的小池塘,後廚便近在眼前,撲鼻的香氣也一股腦地鑽進了二人的鼻腔。
這時,那被大和尚狠狠打了一巴掌的小沙彌從後廚鑽了出來,手中端著餐盤,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內張望的易微和程徹,有些彆扭地把餐盤往二人懷中一推:「既然你們都來了,我也就不送過去了,我還有好多活計要做呢!」
程徹和易微倒是不以為忤,因為就算是天色漸晚,小沙彌後腦上的指印依舊鮮紅奪目,讓人挪不開視線。想來這小沙彌還記著今日下午的仇,給四人送飯也是不情不願。
「個子不大,脾氣倒是挺沖。」易微小聲嘟囔,也不知是說自己呢,還是那又鑽進後廚的小沙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