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隨著沈忘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了咣咣的鑼聲,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以及無數人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沈忘將手掌往下壓了壓,程徹和柳七都極有默契地將身子徹底趴伏在屋脊上,屏住了聲息。
沖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平日裡笑彌勒一般的覺玄大師,此時那溫和寬忍的笑容早已從面上斂去,臉上的贅肉都隨著焦急的奔跑聳動起來,像是一波又一波油膩的海浪。緊跟在身後的,則是那個鼻樑塌陷斷裂的僧人,兩人身上皆是煞氣四溢,凶相畢露。
牆角的屋檐下立著一個防止走水的水缸,下雨時通過水溜,承接檐頭水,匯於缸內。缸里原本就儲著半缸水,程徹生怕僧人救火不及時,早已提前將缸中加滿了水。那覺玄不疑有他,疾步上前,一腳踹在水缸的缸肚上,力道極大,就是程徹看了都不禁咋舌。
新打上的清凌凌的井水傾瀉滿地,瞬間就將石門漫了過去。覺玄看著火勢稍減,又大聲怒罵道:「一堆人擠在這兒發什麼呆!還不趕快去別的院子裡救火!要是壞了教中大事,我叫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沈忘和程徹無聲地對望了一眼,臉上皆露出妙計乃成的自得之色,因為在覺玄呼嘯謾罵的同時,他腳下石門細碎的崩裂聲也傳進了二人的耳中。雖然那聲音輕微,又淹沒在喝罵聲之下,但二人畢竟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石門之上,是以聽了個真切。
沈忘猜得沒錯,覺玄的確對地牢中關的孩子頗為掛心。雖是將此處的明火撲滅了,但他猶是不放心,又捧著大腹便便轉悠了半天方才作罷。
見喧囂逐漸遠去,沈忘在柳七和程徹的攙扶下,緩緩從屋頂上滑了下來。沈忘還沒在地上站穩,程徹便鬆了手,撲到石門旁,細細查看著石門上如同蛛網一般蔓延開來的裂縫。
「別弄出太大動靜,儘量……」沈忘的話才說到一半,程徹已經是一拳下去,將石門轟了個粉碎。沈忘有些尷尬地張了張嘴,繼而無奈地閉上了。
「無妨,從鑼聲聽來,他們已經走遠了,那邊也有餘火,夠他們忙活一陣兒的。」柳七道。
沈忘點了點頭,篤定道:「既是如此,救人!」
受傷的易微被當先拉了上來,她昏頭脹腦地躺在柳七的懷裡接受檢查,嘴裡還不忘自吹自擂:「柳姐姐,我厲害不?」
「厲害。」
「我和大狐狸誰厲害?」
「你。」
易微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疲憊已極的笑容,嘴角揚到一半兒,在看到程徹的瞬間,便凝滯住了。兩個人看著對方的眼神都有些怔愣,就仿佛多年未見一般。
「你是不是怕死了?」半晌,那促狹靈動的笑又回到了易微的臉上,「我答應過你,我不會走,我要讓你賠我的糖墩兒。」
程徹的臉一陣兒紅一陣兒白,滿肚子貼心話到如今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大睜著眼睛,鼻音濃重地「嗯」了一聲,繼而猛地轉過頭,幫著沈忘拉拽順著繩索攀上來的孩子。可沈忘卻清晰地看到,他憨直的好兄弟在轉身的瞬間,發狠般地用胳膊蹭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