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環顧眾人,除了柳七笑而不語外,其餘眾人皆是一臉疑惑地搖頭,沈忘笑道:「韓生說,今晚的月色這般好,我可不能讓它白白消失,我正在用勺子收集月光呢!眾人都大笑,沒有人將韓生的話放在心上。後來,韓生與朋友夜宿江亭,眾人備好了酒菜,想要吃個痛快,不醉不歸。可惜,天公不作美,酒菜剛上桌便起了大風,蠟燭盡皆熄滅,月亮也被烏雲遮住,江上漆黑一片。」
「這時,朋友中的一人笑言道,韓生啊,你那日不是舀了一籃月光嗎?此時不用更待何時?那人本只是玩笑之語,卻見韓生一拍腦門,正色道,哎呀,你不說我差點兒把這事兒忘了!說完,便從隨身攜帶的行李中取出了那夜的竹籃,逆風走到江邊,隨手就這麼一拋!」
沈忘一邊說,一邊學著故事中韓生的樣子,向著湖面拋灑:「眾人只見無邊的夜色中陡然出現了一抹明亮的白光,而隨著韓生的動作,這白光越來越多,最後整條江上月色如水,光華璀璨,亮如白晝。眾人大喜,把酒言歡,通宵達旦。」
「哇——」易微小聲輕呼,似乎也如故事中的人物一樣,看到了滿江的月色。
故事講完,沈忘輕輕地將手中的酒杯放回到桌上,環顧眾人,聲音也如月色一般,輕柔和緩:「諸位,我們自四海八方而來,相聚濟南府,我沈忘又何德何能,能與諸位共賞這一江月光。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只願此情此景,歲歲綿長;不棄不離,莫失莫忘。」說到最後,沈忘的目光黏著在柳七的臉上,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八個字的語氣,格外地深摯堅定。
柳七也抬頭看向他,面前的男子已經喝醉了,他本就不擅飲酒,卻偏生貪杯。他的顴骨泛著桃花般的繾綣之色,往日清亮的眼眸里也染上了一層旖旎的霧氣。柳七下意識地挪開了視線,片刻又強迫自己抬眸與沈忘對望。
他的心意坦蕩,亦如明月照大江,而自己的心意,究竟何時才能不再逃避?
柳七的薄唇微微翕動,正欲說些什麼,卻聽身畔傳來程徹炸雷般地一聲喊:「快看!城中走水了!」
這一喊宛如九天玄雷,把什麼婉轉情思,風流蘊藉劈得分毫不剩,眾人皆站起身,順著程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西城花店街方向濃煙滾滾,順著風勢直衝天際。城西胡同巷弄極多,花店街附近更是齊聚了柴家巷、冉家巷、郝家巷、魏家胡同等一系列人口稠密的街市。今年的春日本就少雨,若是火情大了,只怕周邊的百姓都得遭殃。眾人哪裡還坐得住,也沒空管桌上的杯盤狼藉了,紛紛朝南岸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