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菀姑娘,不是我要幫你,是全濟南府的百姓都想幫你。讓你活著,比給那個混蛋抵命,更符合公道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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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七在前面大步走著,她個頭不高,可走起路來雙臂規律擺動,步幅大,姿態穩重,顯得極有氣勢,和跟在後面一溜小跑的沈忘形成了鮮明對比。從外人的角度來看,行在前面的柳七倒是更像說一不二的縣太爺,而追在後面的沈忘倒像個做錯事的憊懶師爺。
「停雲,停雲……行慢些……」沈忘想要抓住柳七晃動的袖擺,卻撲了空,踉蹌了一下小聲喚道。
柳七停了下來,卻不回頭,身子如竹地挺立著,凌然看向空無一人的前方。
沈忘嘆了口氣,繞到柳七身前,看著少女緊繃著小臉,用幾乎討好地語氣輕聲道:「停雲,我錯了。」沈忘從來沒有見過柳七這個樣子,深知自己這次算是戳中了人家的眼珠子,犯下了觸犯她底線的大錯。
柳七也不看他,古板地肅聲道:「沈兄錯在何處?」
沈忘趕緊就坡下驢,格外誠懇地羅列著自己的「罪行」:「其一,法不容情,我卻濫用職權,將犯下死罪的南菀姑娘判成了過失殺人,此行徑絕非忠君之舉,是為不忠;其二,如此要事,我卻沒有提前和你商量,自作主張草率行事,辜負了停雲對我的信任,是為不義。此事我辦得不忠不義,停雲你生氣是應該的。」
柳七的目光緩緩移到了沈忘的臉上,男子清俊的面容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既不會突兀,又不顯輕浮,帶著少年人的乾淨爽利,讓人不忍苛責。柳七心中暗暗一嘆,他們之間經歷過如此多的生死患難,她又豈會真的生沈忘的氣,但心中的鬱結卻是不吐不快。
少女一字一頓的正色道:「沈兄說錯了,我並非因為此兩點生氣。先前沈兄問我,若是你心中計較與我的信仰相違背,我會如何,我是怎樣答得你?」
柳七說過的話,沈忘自然牢記在心,當即答道:「仵作一職,為生者權,為死者言;為官之道,當為國為民,便是停雲心中信仰。你還問我要違背哪一條……」
柳七點了點頭,肅容道:「仵作一職,的確是為生者權,為死者言,但若死者為豪強,生者為弱小,自當鋤強扶弱為先。為官之道,的確該當為國為民,可亦要為自己的心。我氣的,不是沈兄法外容情,不是沈兄草率決定,而是明明我會做出與你同樣的選擇,你卻看輕了我柳停雲。」
沈忘的嘴無聲地張了張,柳七的一字一句若穿雲利箭,將他扎了個透心涼。柳七說得沒錯,他自覺事事處處以柳七為先,哪怕身著官衣也要為柳七馬首是瞻,卻不料這種保護與照顧,實則暗含貶損,早已將柳七置於從屬之地,又何談尊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