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嘆的是,讓母親踏足庖廚卻犯了海瑞的大忌,他勃然大怒,厲聲喝問身懷有孕的王微時何以犯下此大不孝之舉,即便是謝老夫人從旁勸說,海瑞依舊痛心疾首地罰王微時在祖宗祠堂長跪,而自己也因御下不嚴之責,陪王微時一起長跪反省。
「又跪!?男人也跪,女人也跪,犯錯也跪,沒犯錯也要跪,這海家人都是鐵膝蓋嗎?」易微不由得瞠目結舌。
這次也不用沈忘提醒,程徹當先捂住了易微的嘴:「姑奶奶,你也不看看你在哪兒!」
易微翻了個白眼兒,嘟囔道:「我怕他?」
「你當然不怕他,我怕你行了吧!」程徹自是拿易微沒有辦法,只得好言相勸。
寒花的講述被打斷,初始有些慌亂,待看到程徹與易微你來我往地鬥嘴吵鬧,蠟黃瘦削的臉上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那般縹緲清淺,幾乎是一眨眼便看不見了,她又跌回到那痛苦而辛酸的回憶中。
一名孕婦經此一番折騰,自然受不住,雖然並未滑胎,可也給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埋下了禍根。數月之後,謝老夫人如願以償地抱上了孫子,孰料這孫子沒抱多久,海瑞就因為觸怒龍顏鋃鐺入獄。謝老夫人大慟,更是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對兒孫的培養上,王微時和環兒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然而,就仿佛上天偏生要跟這對可憐的母女作對一般,那個海瑞尚未來得及起名的男嬰,竟然在一個雨夜消無聲息地離開了人世。當環兒陪著母親放聲哀哭之時,她心中也隱隱地明白,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更難過了。
王微時與環兒的艱難時日,家中的下人們都看在眼裡,自小侍奉的寒花更是疼在心裡。好在,這對母女的身上偏帶著一種韌性,哪怕缺衣少食,哪怕如履薄冰,哪怕戰戰兢兢,卻依舊頑強而沉默地掙扎著,忍受著,直到韓念允踏進了海家的大門。
韓念允就像一陣攜著初春寒意的清風,爽利而乾脆,有著初生事物一以貫之的膽大妄為,而她的古怪與固執,連謝老夫人都要忌憚幾分。這位初來乍到的妾室,讓海瑞也有了幾分新鮮感,哪怕韓念允當真犯下了錯處,海瑞也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深究,這倒是給了韓念允一個機會,一個活成一棵能為王微時和環兒擋風遮雨的樹的機會。
自始至終孤獨跋涉的王微時有了相依為命的環兒,此時又多了一個傾心相待的韓念允,她蒼白瘦弱的雙頰也逐漸有了花朵的顏色,眸中也多了海瑞不曾見過的光彩。如果日子就這樣延續下去,那她們也終能熬得雲開見月明吧!然而,命運往往最聽不得「如果」。
悲劇始於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海瑞那時正忙著與許子偉一同對瓊州的田地進行清丈,難得回家,而唯一的一次返家,正看到環兒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仔仔細細地吃著一個燒餅。小孩子就如同拔地而起的蔥苗,一天一個樣子,是以海瑞初見環兒之時還有些怔忪,待看清環兒與王微時極為神似的眉眼時,方才確定這個女孩兒便是自己的幼女——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