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似乎是想要收拾一下自己造成的髒污,可緊接著她便摔倒在寒花身上,沒了聲息。韓念允、寒花與王微時大駭,七手八腳地將環兒抬上床,又是掐人中又是順氣兒,折騰了半日,又拿出私房錢請了郎中來府中診治。
然而自那日起,環兒竟是連水都喝不下了,嘴裡餵進去什麼便原封不動地吐出來,初時的嘔吐物里還有水分,及至後來便是生生將血也給嘔了出來。環兒在半夢半醒間只說了一句話,她用盡最後的氣力握住了韓念允的手,輕聲道:「允娘娘,都是苦的……都是苦的。」
韓念允心中大慟,悲怮道:「我的環兒啊!」而另一邊的王微時卻像是得了離魂之症一般,只是怔怔地望著床上的女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沒出正月,環兒就悄無聲息地死了,被子蓋在身上連點兒起伏也沒有,薄薄的,小小的,如同一張尚未完成的狀紙。及至環兒下葬後數日,海瑞方才返家,向王微時問及此事,王微時直言相告。
初時,海瑞的臉上難得的湧起了悲傷的波瀾,可在聽到環兒是絕食而死之時,那本就不夠深切的悲傷就被激賞之色衝散了:「如此剛烈,不愧是我海剛峰的女兒!」
王微時怔愣地看著他,枯井般地眼睛裡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她第一次像一隻受傷的母狼一般,聲嘶力竭地咆哮道:「環兒這輩子最大的錯處,就是托生成了你的女兒!」
與海瑞大吵了一架的王微時也支撐不住病倒了,不過數月亦追隨著女兒心碎而亡。寒花痛失幼主,被海瑞指到了韓念允身前伺候,幾乎夜夜被噩夢驚醒。她時常會夢到瘦得脫相的環兒掙扎著伸出一隻手,嘴裡念叨著:「苦啊,都是苦的!」寒花擦拭著流到唇邊的淚水,輕輕抿唇,苦啊,真的苦不堪言……
聽寒花講完,眾人都不說話了,院中是死一般的靜寂。
良久,柳七方才長嘆一聲,緩緩道:「吐血數升,毀瘠骨立,卻乃餓極胃損之症。沈兄,此案可結了。」
沈忘抬起頭,望向灑滿星子的夜空。幼女餓極而亡,慈母心碎而死,而韓念允也因此事癲狂無度,難以自持。只是一個兩個銅板便能買到的燒餅,真的就需要三個女子的人生來為此陪葬嗎?然而,綜合了海瑞、許子偉、韓念允和寒花的證詞,又的的確確可以推導出整個事件的真實面目。明明沒有兇手,卻人人都是兇手,而作為巡按御史的自己又該如何上報調查結果呢?是對聖上據實以告,還是如許子偉一樣,將三個女性的犧牲輕描淡寫,化作一縷無人知曉的青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