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的瞬間,沈忘眸中利芒陡現,躲在一旁的寒花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回程的路上,眾人皆默然無語,寒花想著回府的應對之策,而柳七、沈忘、易微和程徹卻在思索著許子偉在整個事件所扮演的角色。
懷有身孕的韓念允身中□□劇毒,毒發之時被人懸掛在房梁之上偽裝成自戕之象。海家老宅的房梁比之北方低矮,可以尋常女子的身高即便踩在木椅上也難以企及,兇手便以散亂的蒲團作為掩飾,製造出韓念允踩在蒲團上自戕的假象,而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將韓念允掛在房樑上的行為絕非一名女子可為,唯有身材較為高大的男性方能完成。
而偏偏在此之前,許子偉還買了足夠致死量的□□,這就讓人不得不對他生疑。可是,祠堂又確實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老夫人鎖了起來,而鑰匙分別由老夫人和海瑞保管,即便許子偉有了□□,他又是如何進入的祠堂大門呢?而他殺死韓念允的動機又是什麼呢?可如果不是許子偉,又是誰呢?
重重疑雲籠罩在眾人的頭頂上空,連一向耐不住寂寞的易微都沒有了聲息,她們沉默地返回了海家老宅,待看到靈堂中枯坐的海瑞時,這種尖銳的安靜才有了些許鬆動。寒花早就一溜小跑地躲了開去,易微則草草一拱手,就耷拉著臉帶著程徹離開了,堂中只剩下了海瑞、沈忘和柳七三人。
「剛峰先生,還請節哀。」沈忘輕聲道。
海瑞似乎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幾分,搖了搖頭苦笑道:「讓沈御史見笑了,我海瑞清廉一世,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家宅之中卻偏偏不得安生,不堪與人言,實在是不堪與人言哪!」
沈忘淨了手,焚香祝禱,看著那縷縷青煙若有所思道:「剛峰先生可曾想過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海瑞嘆了口氣,凝在他身上的凌厲剛硬之氣似乎因著韓念允之死有所衰減,讓海瑞看上去更像一個符合他年齡的老人,而非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鬥士:「我倒想聽聽沈御史的高見,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人皆有七情六慾,皆有喜怒愛恨,又豈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呢?若強行壓抑,勒令禁止,便是違背了其天性,泯滅了其欲求,又豈能安生,如何安生?」
海瑞抬眸,迎向少年灼熱的視線,他那般年輕,那般銳利,那般筆直,就仿佛從來沒有被疾風彎折過的竹。
「欲求?個人的欲求在國家的興亡,百姓的饑寒面前又何足掛齒!如果是為了個人的欲求,為農也好,為工也可,為商也罷,何須做官呢!難道沈御史為官,只是為了滿足個人的欲求嗎!」海瑞一字一句,咄咄逼人,沒有給沈忘留下絲毫的退路。
沈忘的表情卻平靜了下來,他認真地看向海瑞,用格外誠摯的語氣回應道:「剛峰先生,學生為官非是為著個人的欲求,而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