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狗眼看人低便也罷了,可這般以恩怨為出入,以喜怒為重輕,視國家法度為無物之行徑,才是最為可怕的。」沈忘一邊說, 一邊輕輕掃了掃椅面上的灰塵,振衣而坐。這一過程中,沈忘始終感到兩道如電的目光緊隨而至,他施施然抬起了頭, 沖冷眼旁觀的張綽平笑了笑:「你說呢, 張綽平?」
張綽平嘴角一揚, 露出嘴唇後被血浸透的牙齒, 血水中汪著白森森的牙, 看上去甚是可怖:「你這狗官倒是有點兒意思。」
「你說什麼!」程徹抬手就去揪張綽平的衣領, 可卻猶豫了半晌沒法下手, 實在是因為張綽平的衣服已經盡皆撕裂, 成了一堆貼在傷口之上的爛布條,他的脖頸處沒有一絲完好的皮膚, 血痂摞著血痂,很難想像,張綽平在昨日還能行刺聖主, 今日便成了這般慘絕人寰之相。
程徹嘆了口氣,好言奉勸道:「怪不得他們把你打成這樣, 你這般說話,能不挨打嗎?我無憂兄弟不計較,不代表所有人都不計較。」
「無憂……沈無憂?」張綽平似乎想起了什麼,這個名字他聽路邊的說書先生提起過數次。
「正是在下。」沈忘笑著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你怎麼到京城來了,為了查我的案子?」張綽平輕咳了數聲,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易微聞言,口中發出一聲嗤笑:「為了你?架子還不小,你還真當自己刺王殺駕就能名垂青史了?欺負一個剛滿十歲的少年天子算什麼本事!」
張綽平的目光在易微的臉上轉了轉,竟是難得的沒有反駁。相反,他的眸中竟是露出了隱約的溫和笑意,而這一微妙的變化盡皆被沈忘看在眼裡。
「不管你究竟是不是為了我的案子而來,我還是那句話,此事皆是張居正與馮保的指使,並無旁人。」
此言一出,饒是沈忘也震驚得睜大了眼睛。刺王殺駕,絕非兒戲,是誅九族的大罪,前陣子前任首輔高拱高大人就差點兒因為王大臣一案獲罪,此番張綽平又直指張居正和馮保。兩位股肱之臣,一位天子大伴,接二連三地落入行刺天子的深淵,若說其後沒有人指使,恐怕無人會信。
「張首輔、馮公公?你說他們指使你行刺皇上?好,那本官問你,他們是如何聯繫到你的,你們之間又是如何確定行刺的時間地點的?」
張綽平絲毫沒有猶豫地接口道:「一日我於街邊的酒肆飲酒,兩名面白無須的男子以重金許我,我便跟隨他們出了酒肆,來到一處隱秘的宅院中。他們對我說,只要我於九月初十申時到達神武門,自有人引我入宮,而我只要刺殺一名十歲左右的孩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