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何玉轩忍不住说道,旅人平静的目光看来,他的声音又变得小了些,我勉强算是个大夫,不若我帮你看看?
迎着旅人的视线,何玉轩越说越觉得他的话有点可笑。毕竟谁会找一个年少的大夫来看病呢?这老大夫往往才是得到人信重的,岁月积累的不止是年纪,更是随着年龄累积后的经验。
意料外的是,旅人伸手,那你便看吧。
何玉轩眉梢微弯,喜笑颜开地蹭过去,然后给旅人把脉。
他半蹲着扶着旅人的手腕,小脸似是很认真,视线落在旅人身上,好半晌后说道:该是某种虫疾。若我来开药也成,不过我的功底比不过师傅,如若是他来的话,保管能让你药到病除。
旅人慢悠悠地说道:你的师傅是何人?
何玉轩偏头瞧着旅人的眉目,笑道:我的师傅是京城御医戴思恭,来北平给燕王看病。不如你随我到北平去,我请师傅帮你看看。
旅人眼眸闪过异色,低沉着说道:原来是戴思恭我听说过他。他低头看着坐下后只有他肩膀高的何玉轩,不过这般随便就告诉旁人,你不怕被杀人越货?
何玉轩笑得恣意开朗,你长得好看,眼眸清亮,少有浑浊。师傅说这样的人有大毅力,应当不是坏人。
旅人摇头浅笑,倒是少有听说把好看也当做是标准。
少年的手搭在自己膝盖上,舔着脸说道:你是不是走南闯北的侠客?你的脉象沉稳,瞧着像是个锻炼过的人,练把式很难吗?你的马儿真俊啊!
何玉轩絮絮叨叨全是这些闲散小话,旅人耐着性子,竟也是一个个答了。
不是挺难,你怕是不成是买来的
这般的对话持续了一小段时间,旅人丰富的经历不管哪一段拿出来都足以让何玉轩惊叹,你都去过这么多地方了?我从小便在应天府,这还是我头一回离京呢。
何玉轩挠了挠头,然后回头看着身后的佛像,忍不住说道:不知这是什么雕像,看起来很是严肃正经,还真让人安心。
虽然已经残破,却仍有一种肃穆之感。
旅人缓缓点头,淡淡地说道: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何玉轩偏头,就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敏锐地觉察到在这个旅人身上或许发生了什么,但是何玉轩没开口追问,而是扯开了话题,这天真冷。
他的衣裳都被雪化湿透了,虽然坐在火堆边,实则一直在打颤。
旅人停顿了片刻,你可以把外衫褪下。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了笑意,我们皆是男子,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
何玉轩: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然衣裳湿冷,浸得人骨头冰凉,何玉轩也不推辞,很快就换了外衫驾着烤火,而后自己凑近了火堆烤里衣。
我还挺喜欢雪的。何玉轩软乎乎地说道,丝毫盖不住那应天府的软黏尾音,瑞雪兆丰年,这来年会有个好收成的。
旅人含笑道:你不是说你是大夫?
少年何玉轩嘟哝着说道:我不大不小也是个秀才啊。
何玉轩的母亲与戴思恭有故,因此才会接触医途,只是何父定然不允,一直想要让何玉轩踏踏实实走科举。
旅人敛眉而笑,原来还是位小才子。
何玉轩羞涩了些,摇头道:人外有人,我只是侥幸罢了。而且我性格也是年少轻狂,总是被家里教训。他挠头自我剖析,说了一通后又忍不住红了脸,我就是话多,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便不说了。
旅人摇头,我向来被人说毫无朝气,你这个性子正符合你的年纪。
何玉轩嘿嘿笑起来,有点傻乎乎。
旅人说话虽然少,可如果何玉轩缠着他说话的话,他也会不紧不慢地应着,偶尔提出问题,也能得到旅人的回答,这不禁让何玉轩的话又渐渐多了起来。
你似是不喜欢分藩的制度?旅人猛地一句话,把何玉轩惊了一跳,怎么突然说这话?
旅人平静地把何玉轩的上一句话复述了一遍:虽然藩王都很安逸,不过偶尔想想还是不太合适。他淡淡地说道:不太合适,是指什么不太合适?
何玉轩抿嘴,认真看着旅人,你不会是朝廷的言官吧?他父亲便是言官,这让何玉轩很是警惕。
旅人安静笑开,我便是言官又如何,这里不过只有我们二人,这说出口的话,难不成要让那门口两匹马来做证人吗?
旅人这话也有道理,何玉轩思忖了片刻,这话出我口,入你耳,此后我一概不认。
少年眼里满是狡黠的星光,而后才老实地说道:如果皇上是一个强有力手腕的皇上,那这个藩王制度能发挥的作用很大。可如果皇上不够强硬,那就
如今的朱标太子恰似朱元璋,虽然不比朱元璋强势,却也是个厉害人物。
若有担心,则该有所缘由吧?旅人漆黑的眼眸看着何玉轩,似是有什么未尽之意。
何玉轩舔舔唇,倒也没有。太子殿下是个厉害人,不过他的长子便是个与他完全不同的性子,深得皇上喜欢。
朱允炆是一个很与朱元璋朱标截然不同的人,他的岁数与何玉轩相差无几,然在应天府里,何玉轩已经常听说他如何备受朱元璋宠爱。
若朱标是朱元璋所选择的下一任帝王,那朱允炆便是朱标所选择的下一任。
这隐隐存有的传递已经昭然若揭。
何玉轩的话惹来旅人的安静,片刻后他方说道:那按你之言,你如何看待?
初生牛犊不怕虎,何玉轩抠了抠衣角,他的里衣已经干了大半,自然是削藩。
话刚落下,何玉轩便嘀咕着往旅人身边又靠了靠,怎么突然这么冷了?
旅人垂眸,淡淡地说道:那要如何削藩呢?
他眉宇间含有冷意。
何玉轩敛眉,我又不是朝廷大官,哪里会知道这些?如果是太子的话,以他的手腕应该是没有问题,也不必提及削藩。可如果是皇长孙,那便得看如何了耐得住性子便能如汉武帝磨,耐不住性子便端看谁才是天命所归了。
便是不削藩,也合该让他们渐渐成为荣养的王爷,如果掌控兵权,换了哪一位都会有这般风险。何玉轩暗戳戳地夹带私货。
旅人低笑出声,你这话无一不是要害啊。
何玉轩嘟嘴,是你让我说的。左右你听完了,出了这破庙,你再问我是不认的。他也知道这番话是大逆不道,给他爹听到得打死他。
好。旅人淡笑,我不会问。
何玉轩蹭着旅人坐一块,然后笑眯眯地说道:不过我悄悄告诉你,我还是蛮喜欢燕王的。
嚯!这私货还是泄露了。
哦,他有何让你喜欢的?旅人挑眉。
这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的会面,已经足以让旅人把这个少年的性情摸了个底朝天。何玉轩心高气傲,才思敏捷,往往于偏僻处有惊人的看法。然也是内敛喜笑的性格,稍微一夸耀便忍不住羞涩,略显矛盾又有些许可爱。
燕王两次率军北征,并且还招降了乃儿不花,乃是天生的将才!我当然喜欢啦。何玉轩喜滋滋地说道,而且这一次能前去北平,也是我磨了我师傅好些天才成行的,不知燕王是何等风姿啊
旅人:
你瞧我如何?旅人突然说道。
少年何玉轩微愣,然后认真端详起了旅人的相貌,片刻后惊叹道:哇,你长得真好看!原本就很好看了,不知怎的刚何玉轩仔细瞧过后,顿觉原本的旅人就似璞玉,而眼下突然又荡开了风华光彩一般。
旅人道:那与朱棣相比如何?
何玉轩扁扁嘴:你嫑这样比划,而且你直呼其名了。他一本正经地告诫了旅人后,这才绞尽脑汁想了想,我不知道,人都还没看到,怎会知道燕王如何丰神俊朗?
何玉轩是个实在人,没瞧过前,是不会下判断的。
旅人爽朗大笑,颇有种畅快之意,又宛如逗弄一般说道:你既然尊敬燕王,那方才又说削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