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安静地道:请朱将军伸手。他已经取出了枕脉。
朱能蓄着大胡子,看起来一副很强悍的模样,是个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他直到这个时候还在试图让张玉改变主意,不然等改天
不成!张玉是个瘦长的模样,端看他的相貌,丝毫看不出他是个在战场上厮杀狠戾之人。张玉先是喝住了朱能,然后一脸歉意地看着何玉轩,劳烦何大人给老朱看看,究竟是如何了。
何玉轩欠身,无视了朱能的意见扶起了他的胳膊,脸色微妙的变化后,这才开始把脉。
朱能是个彻底的大粗人,他有个坏习惯,便是他不能接触这些文人骚客,一听到文绉绉便犯困,更勿论他一想到草药医学那些又臭又长的名字,朱能便浑身不自在。
这也是他向来能挺则挺的缘由。
且这些行军打仗的汉子往往有个错觉,去看大夫便是软了人一层身子骨,只有撑过去才是硬汉的表现。
何玉轩不过在军营里面待了短短的几天,便感觉到了这种趋势。
何玉轩沉思把脉,一边温和地道出目前的症状:朱将军原是有宿痰,偶尔会两臂发麻,且双目流泪的症状。数日前应该是服用过祛风化痰的药,然止痰后,手臂反而越发疼痛不能伸直,且手指偶有痉挛,难以伸直握物
这症状娓娓道来,张玉的脸色都变了,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朱能,这老家伙还说什么是小病,这手指都痉挛了,对一个行军打仗之人的影响多大!
何大人,可有解决的办法?朱能缩了缩脖子,被老友瞪得有点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
何玉轩认真地说道:这麻原本属于气虚,只单单服下祛风化瘀的药物,反而会使朱将军的肝火炽盛,肝气干涸,筋脉无所养,因而才会发虚痉挛。这病况需要增补脾肺,滋润肾水,则风自悉、热自退、痰自清。
按六味丸、补中益气汤对症下药,调养数月能痊。(*注1)
朱能一听到需要调养的时间如此漫长,当即就不甚喜欢。
何玉轩权当无视,径直开了药方,按着份量药剂写完后,慢悠悠地说道:朱将军的病情如此严重,稍后我会告知王爷。
朱能登时便急了,你们这些文人怎的一个个都这么会胡搅蛮缠,都说了我不治了还不成?
何玉轩眉目含着淡淡的厉色,似是瞧见了这等不服从治疗的人,便往往强硬了些:这病您是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如果朱将军不愿意蒸煮药剂的话,那下官每日都会送来药汁!
朱能傻眼,还有这般强买强卖的?
张玉憋笑,没想到朱能踢到铁板了。
正在这时,大堂后的帘子微动,一道轻柔低哑的女声传来,何大人不必担忧,外子的病情,妾身会盯着的。
张玉连忙起身,嫂夫人。
何玉轩随同起身,只听得那道温柔的女声继续说道:假使外子出兵,回来尚不能温养得好,那妾身这般无能,怕也只能去祖宗堂前谢罪了。
朱能连忙说道:夫人万不能如此,我听何大人的话喝药还不成吗?
何玉轩瞥了一眼张玉,只瞧着他对老伙计这般模样很是幸灾乐祸。朱能的夫人是个有能耐的,把朱能这个大老粗拿捏得很好,从来都不曾让朱能逾越雷池一步。
有朱夫人发话,这件事便这么成了。
何玉轩离开时,张玉正与他一同离开,温和地说道:何大人,方才朱能有不当之处,我张玉给你赔个礼。他这人便是这个性格,大老粗一个,不会说话。就这嘴巴子,也怪不得时时被言官举了。
何玉轩敛眉道:张将军不必介怀,只要朱将军能好生吃药,这病情不是大碍。
张玉颔首,笑着说道:有劳何大人了。
何玉轩颔首回礼,而后便出了门。
马车摇摇晃晃,何玉轩靠着车厢回味着刚刚的对话,眼眸波光微动,方才张玉特特提起了言官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呢?
这位比起朱能,可狡猾得多。
何玉轩回去后,果然说话算话,让柳贯在今日要递给燕王的报告上多添一笔,把朱能得病的事情也写上去。
马晗愣住:大人,您不至于这般懒吧?
柳贯一巴掌拍在马晗的后背上,把他拍得狂咳嗽,休得猖狂。
何玉轩随意,不代表他们真的能恣意。
马晗自知失言,捂着嘴讪讪地看着何玉轩。何玉轩懒洋洋地说道:我便是这般懒,既然你们多少都是要写的,便顺便多添加几笔,把严重程度也说说。
这种每日的汇报向来是精简的几笔,谁能时时长篇大论事无巨细?
这是为了何玉轩的安全,又不是盯梢他的一举一动,要是无大事基本上也很少会联系。
何玉轩这边发话,柳贯这边自然是给记上了。
他慢吞吞靠坐在窗台边,在失去了冬日寒冷的威胁后,何玉轩再没想之前那般喜欢软垫了,毕竟热。
窗台边摆着一溜儿小物什。
何玉轩从左到右瞧过去,不管是小不倒翁,小铃铛,小纸人,小娃娃几乎是应有尽有。他这一处琳琅满目的摆设要是让小孩看到,怕是要激动得扑了过来。
然何玉轩最喜欢的,依旧是他在街上淘换到的那个双人小盆景。
盆景的造型绿意盎然,虽然都是假物,然而后来何玉轩淘换到了一个小花盆,在栽种了绿植后,便把小盆景也安放入内,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他笑眯眯地戳了戳小盆栽里小人的小脸蛋,然后又把玩着一个叮当当的铃铛,这悠然自得的模样很是松散,靠在桌案上的清隽背影微弯,似是捡起了什么东西。
何玉轩从窗台的缝隙捡到了一枚种子,怕是不知从何处来的鸟儿掉落的,他沉思了片刻,把这枚小小的种子埋在了小花盆里,随后拍拍手开始看杂书了。
沉浸在书籍中的俊秀医者浑不在意那渐渐爬上的日头,微热的阳光洒满庭院,把石桌椅也烤得温温的,在这般晚春时节很是舒适。
何玉轩是个不闹腾的性子,那自然而然整个院子也时常陷入这种安谧的氛围,便是最跳脱的马晗,久而久之也稳重了些,这让柳贯很是感叹。
原本是希望马晗能够影响何大人,没想到最终还是反过来,让何大人来影响到了马晗。
同是燕王府,这厢很是安逸,那边却异常火热。
朱高煦朗声大笑,绕着庭院走了一圈,听着张丘的话,你确定是真的?
张丘点头,千真万确,这件事虽然世子殿下一直压着,然已经被我们这边得了消息。
朱高煦沉思,如今已快四月,南军必定隐忍不住。小则十天多则半月,倒是父王必定会出兵,我肯定会随从的。届时再引爆,总不会牵扯到我身上。
张丘道:若二公子不放心,这事由我亲自去办。
朱高煦露出满意的笑意:原本朝堂是在明面上招降,便是父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可如今这般我倒是要看看,大哥如何应对!
四月初,正是番薯的藤蔓展露枝叶的时候,李景隆从山东德州,郭英等从真定出发,北伐燕军,而燕军得知消息后,也整装待发。
何玉轩急匆匆地被药厂的人请去,便是为了最后一批成药。
如今药厂靠着燕属的供给,马力全开快速动作,几乎是三班倒地在干活。如今何玉轩被请来,便是为了测试新研发出来的一种成药。
等何玉轩确认完药效,拖着沉重的身体回来时,便在小院门口看到了正笑呵呵和王景弘谈话的莺哥。
王景弘身有重任,常常神出鬼没,倒是难得看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