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臣有证人在,也可传证人前来。此给事中张大人说道。
朱棣好整以暇,颔首示意身后的内侍去把人带入宫中,等人来了再议,此事先暂且搁置。
何玉轩敛眉,并未在意那些看过来的目光,这不痛不痒的。
岂能想到,下一个说话之人,针对的也是何玉轩。
启禀万岁,工部郎中何玉轩私藏宫中逃奴,且有诸般劣迹此人滔滔不绝,眨眼间何玉轩头上都盖了七八件坏事。
便是何玉轩自己听来,都觉得和这个人简直是罪无可赦。
坏人,坏人中的大坏人啊!
何玉轩很是无奈,拱手说道:臣府内确有宫奴,然那不是宫中的逃奴,而是在北平的时候便跟随臣的。
言官刘玉和咄咄逼人,厉声道:向来唯有皇族才有资格享用,何大人是把自己类比天子吗?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何玉轩:???
朱棣淡淡地说道:那是我派给他的。
何玉轩此人的来历其实不难查出来,他原本便是应天府的人,后来入了太医院,又从太医院被派遣到了北平,恰巧遇上了朱棣起兵谋反的阶段,故而有人猜测,何玉轩是在这个时候投奔了朱棣,在朱棣的庇护下过活。
可何玉轩在北平的经历很难查到,基本是销声匿迹,如此看来,何玉轩在北平是几乎没什么太大的表现,如今出现在应天府里,成为工部郎中,大抵也是万岁重旧情,且开朝正缺人手,就也赏赐了一个给他。
如果不是他当朝为了阻止练子宁行刺而重伤,直接就出了名头,任谁都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工部郎中。
朱棣的手指敲了敲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初子虚在北平鞠躬尽瘁,几次三番都献出了良策,这般有才识又有能耐的人,我自然是欣赏的。那宫人,是我早前在北平便送给他的,后来入了京师,这事也不曾变过,我这解释,你可听得明白?
那给事中当即就在朱棣面前扑通给跪下了:臣该死,不曾查清楚缘由便横加指责,请万岁恕罪。
朱棣摆了摆手,懒得追究。
朱棣身后的郑和略微蹙眉,若不是这等陷害之举过于模糊,容易给何大人造成不便,万岁本来是连开口的功夫都欠奉。这也是何玉轩一直不愿扬名的祸患了,若是他在北平便和道衍金忠等一齐扬名,倒也不会惹来这等是非不分的蠢货。
因着朱棣亲自开口,后头的不管是一开始便没打算指责何玉轩的,还是原本有计划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的,基本都很顺利地奏完事情便直接退下。
万岁,人在外面候着了。郑和低声说道。
那原先的工部给事中张大人猛地出列,突地说道:万岁,臣经过刚才的沉思后,突觉不妥。那证人虽然言之凿凿,却是毫无物证,且他身为一个小吏,被责罚乃是己身偷懒的问题,何以会牵扯到何大人,故而臣认为,此事定然是这小吏胡搅蛮缠,不知是非便胡言乱语,还请万岁明鉴。
何玉轩疲懒地眨了眨眼,只觉得可笑。
这正话反说是他,反话正说也是他,那这世上这般黑白颠倒,顺风转舵的人可还真是太多太多了。
朱棣话语淡漠,既如此识人不清,便先回家闭门思过三月,是否回朝且看你是否知错。
三月?!
张孝全大惊!这跟革职又有什么差别,三个月后,他能不能回来还一说呢!毕竟后面还加了个是否知错,这连见万岁的机会都没了,如何还能让万岁知道自己认错了呢?
言官面如缟素。
朱棣这套连环拳下来,哪怕最开始对何玉轩无感的人,都深知眼下的何玉轩怕是因着救驾的缘由,在万岁眼中正是受宠的时候,挑着这个时候来触霉头,怕是真的不知死活了。
数息后,从文官列中步出一个文弱官员,他欠身道:臣以为,工部给事中刘玉和故意构陷,当与张孝全同罪!
此人也同属工部给事中,他眉目清淡,语气缓缓,然一招便戳中了刘玉和与张孝全的七寸,让原以为逃脱了一截的张孝全目眦尽裂,若不是碍于朝堂都要上去一套老拳了。
万岁淡漠颔首,便算是应了此人的说法,赐了张孝全与刘玉和同罪。
张孝全如丧考妣,那人踱步回来时淡淡瞥了他一眼,颇有种不屑与之为谋的模样。
大部分的给事中都有三要:一则必国而忘家,忠而忘身;二是必须敢于直言,刚正不阿;三是博古通今,又能知晓政务史实。不仅如此,在各方面都要有所长,又有其他的需要,便是这小小的从七品,却有着不亚于高官的要求,道德之水准甚高。
这乃是他们分明不属五品之流,却能身处各类唯有堂上官才能参与的廷议的缘由!
刘玉和与张孝全不论何故构陷何玉轩,如此低俗的手段连带着自己科内的给事中都看不惯,免费送他们一程上路。
需冒死谏言,不畏强权,不受钱财的言官中,不需这样的害群之马!
何玉轩闷咳了几声,埋首在诸位大臣中也不出挑,送走了朱棣后,金忠看着何玉轩笑道: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何玉轩苦笑着摇头,这可不算是一件好事。不论是言官的举报还是后来朱棣的隐隐维护,给何玉轩加注的热度可不算低。
何玉轩取了手炉并小药箱后,慢吞吞地走到了工部,刚进门就有个高个小吏笑着说道:何大人这边请。
何玉轩微讶,从前他可不曾有过这个待遇,他微笑着摇头,不必如此,我自己去便是了。
小吏宽厚地笑道:您的身体虚弱,尚书大人特地给您换了场所,小的带您过去。
何玉轩挑眉,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位尚书大人可不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虽然是建文帝留下来的,可至今都未曾给工部任何帮助,反倒是让金忠疲于奔波。若不是金忠颇有能耐,如此便要落了笑话。
何玉轩随着那小吏过去,果不其然,这置换的居所比之前确实要好上太多,更甚的是这里铺了地暖。
何玉轩淡笑着说道:这工部内,有这样的房间有几个?
那小吏虽然有点愕然,还是回答了何玉轩的问题,只有这里,连带着尚书大人也并无地暖。
何玉轩讶异地看了眼这小吏,他还真的是快速跟上了何玉轩的思路,而且也真是敢说。
何玉轩摇了摇头,这样的好运,我享受不得,还是回原来那里便是。他低低咳嗽了几声,取着手帕捂着嘴,让小吏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然后便温顺地说道:小的这便带您过去。
虽然这一路已经不需要这小吏带领了,但是因着他刚刚说话,何玉轩对他略有好感,便不再拒绝他,而是任由着他在身前带路。
回到原来的位置后,何玉轩麻烦这小吏帮着他把所有的文书奏对从暖房里取来,小吏兴高采烈便去了。
何玉轩笑着摇头,抱着手炉有点发冷。
他的手脚时常冰凉,就是抱着手炉往往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这地暖当然是有助于何玉轩了。可是这偌大一个工部,唯有他得意洋洋地享受着那有地暖的房间,岂不是自找麻烦?
何玉轩不用想都知道他如此行事后会引来多少的麻烦,这位尚书大人还当真是处处都是陷阱,这等看似寻常的关怀都不能大意。
拒绝是错,不拒绝也是错。
高个小吏帮着何玉轩搬来了物什,何玉轩温和地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小吏连连摆手,称道不敢,憋了一会后,又别别扭扭地说道:大人,上次您在茶水房成汉拉着我出去时,我没料到他是这种心态,对您不敬还满是鄙夷,这样的人您不必放在心上,如今他已经被惩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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