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用文当初是得了戴思恭的推荐才入朝为官,而后升任御医。他有过目不忘之神通,医术很是高超,在太医院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何玉轩与他的交际虽少,可因为戴思恭的缘故,蒋用文对他倒是亲厚,这也是何玉轩在知道此事后,最终推荐了蒋用文的缘故。
何玉轩抿唇而笑,随着蒋用文一起进入了文渊阁。
解缙出来相迎的时候,何玉轩留意到这位冰清玉洁的公子哥有些黑眼圈不说,这走路的模样还有些漂浮。他与蒋用文都是习惯了病人的种种模样,看着解缙这样子便忍不住摇头,何玉轩随手扶住有些摇曳的解缙,说吧,熬了几夜?
解缙连着好些天都没出现在朝会中,何玉轩知道他在文渊阁泡着,没想到把自己折腾成这虚弱的模样。
听着何玉轩的话,解缙有些面红耳赤,稍稍站稳了后说道:三日,不过今日确定了目录后,便能暂且休息了。
何玉轩懒懒地说道:过几日可是除夕,你们倒是能继续,这些书生总得给他们休息的时日吧。他袖手一扫,这阁内一个个儒生都好似在书籍中沉沦。甫一进入文渊阁,便能闻到那浓浓的墨香,并着那些陈旧的书籍味道,就好似亘古不变的历史缭绕不去。
解缙苦笑了声,低低说道:他们怕是比我更为投入。
这文渊阁内都被准确划分成好些个不同的区域,负责着不同部分的人待在不同的地方,这是方便管理人员,也是为了方便整理书籍。
解缙引着何玉轩与蒋用文一路往楼上走,他与姚广孝、刘季篪等人常在上头辩驳。
许久不见,姚广孝依旧是鹤发童颜的模样,瞧着何玉轩上楼,他低笑道:子虚还是老样子。
何玉轩敛眉,漫步走到姚广孝桌前,看着那桌面上看似杂乱无序的书籍,忍不住笑道:偶尔能看到少师这么忙碌,倒也能活动筋骨。
姚广孝笑着摇头,这一层的人不在少数,何玉轩随意一瞥都看到两三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再一次置身其中,何玉轩才能感觉到前后的差距如此之大。
当初那百余人与如今这千余人相较,几乎不能比拟。
这文渊阁内自然是容纳不下那么多人,唯有那些较为重要的人员才能批准入宫,以便时时刻刻更改录入。何玉轩与蒋用文并未多话,旁观了一刻钟熟悉了流程后,便开始一并投入其中。
这次修书为了能彻底贯彻意见,还设置了监修、总裁、副总裁、都总裁等官职,蒋用文担任的便是正总裁的职务,赵同友为副手,陈济为都总裁这么多史学家与各类的佼佼者参与其中,方能看出帝王的决心。
何玉轩不过是来做帮手的,眼看着蒋用文已然融入了这氛围后,他并没再插嘴,而是安静地看着这文渊阁内的气氛这些忙碌的身影,所造就的乃是日后巨大的辉煌,哪怕何玉轩有所准备,然亲眼看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那些他所知道的既定事实当真发生在他眼前时,偶会有眩晕错乱之感。
这些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前面这差点要晕倒的解缙定然是真的。
解缙身边的儒生扶住了他,何玉轩几步走过去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握着他的胳膊把脉,沉默了半晌后方才摇头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给我休息两日。
解缙低声和儒生说了两句话,让他径直忙活去后,坐在位置上深呼吸了两下,忽而低声说道:那次多谢子虚。
解缙突如其来这番话让何玉轩有点讶然,他低头看着解缙平静如水的模样,偏头说道:何必如此,这是缙绅自己的福气。
解缙笑笑,那逸然风姿着实耀眼。
如今他们待得这处算是安静,偶尔能听到来往的动静声,可这轻微的动静又好似饱含了畏怯,无论是哪位参与进来的儒生皆是欣喜又敬畏,这整个文渊阁的书籍都对所有参与者开放,但凡有所需,没有不允许的范畴。
这近乎是帝王朝着这些参与编纂的儒生放开了文学的命脉。诚然有为钱而来的人,可于大部分人而言,这才是对这批学子最大的嘉奖。
何玉轩不接茬解缙的话,不代表解缙没有想过。
帝王对文渊阁之看重,从方方面面就展露无遗,从最开始赐予文渊阁七人五品官服,到后连各自褒扬有加,赐予二品官服起,解缙皆能看到那些许来往脉络自然也能看到帝王对他渐渐的不喜。
自从解缙负责编纂后,他与朝堂的交汇便少了些,偶尔上朝会提及的自然是要害,而这些要害大事要么是戳中了别人的痛脚,要么就戳中了帝王的痛脚比如汉王等事。
直至今日汉王都为就藩,这在解缙看来压根是不能被允许的事情。
可汉王之受宠,确实超出了解缙的预料,一旦朝会有所动静,汉王总能及时地跟上。哪怕如今朱棣还限制着汉王的上朝,可听闻汉王殿下已经收了两支护卫在身侧,这对太子殿下无疑是一个威胁。
基于此,解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这些敏感的话题,甚至差点无暇顾及这修缮的事若不是何玉轩提点,解缙当真没注意到自己差点误入歧途。
帝王如此看重大典的编纂,若是解缙犯了错误,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何玉轩站在阁上眺望着远方的景色,那宫墙屋檐早就覆盖了一层白雪,遍地都是冰冷的雪花。他伸手取接那一朵飘飘落下的白雪,那冰冷的温度在触及何玉轩的掌心便开始消融,他怔怔地看着那变化,低声叹息,日后,缙绅还是少喝些酒吧。
醉酒,真不是一件好事。
解缙怔然,他不知缘由,却能从何玉轩那叹息的语气中感觉到那些薄凉。
就好似那雪一般。
落雪越发大了,莺哥拄着扫帚看着那烦人的天气,低头看着刚扫了一半的雪,回头跟在帮忙的柳贯说道:柳大哥,厨房的盐不知道够不够。
这要是再继续下雪,怕是只能撒些盐加快化雪的速度才行,不然有朝一日真的会发展成推门出来雪深过膝的画面。
马晗丢开了扫帚,急急往后厨走去,声音还在庭院飘扬,我去看看。
马晗这个跳脱的性子,很难说得清楚到底是他比较活泼,还是这位何果至比较活泼莺哥刚回过头来,便注意到这个金灿灿头发的佛郎机人正蹲在雪地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莺哥记得盛寅曾经说过,何果至的身体还没恢复前,最好不要接触冰冷的东西。何果至在面对盛寅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盛寅刚出去看诊他便闹着要帮莺哥他们一起打扫庭院。
马晗耐不住何果至那颠来倒去的话,忍着打人的欲.望把何果至揪出来一起扫落雪,没想到马晗跑了后,何果至立刻就蹲下来堆雪人?
莺哥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何果至手里那堆丑丑的造型真的是雪人的雏形。
这未免也太丑了莺哥喃喃自语地说道。
柳贯瞥了一眼,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头重脚轻的雪人还挺别致。
马晗回来后与何果至的一番鸡飞狗跳就不说了,这些时日柳贯在旁边观察下来,何果至并未表露出令人担忧的画面,或许与之相反,何果至很安分。
除了偶尔握着那十字架低声说些什么,以及每次用餐前那闭眼祷告外,何果至表现得与常人并无差异,就好似一个普通的传教士。
何玉轩在得知这点后,并未表露出什么,只是让柳贯继续盯着何果至。
他曾经想过何果至是刻意倒在那条路上,然后何玉轩推翻了这个想法。虽然给何果至治伤的人是盛寅,可当初在小马车上何玉轩会选择参丸给他提气,就是因为再晚些时辰的话,何果至就撑不住了。
而那天,何玉轩是偶然早起早出发,这才赶着救下了何果至。
要是按着以往的时辰出发,那只能赶上热乎的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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