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必了!卑賤之身,別污了這稀世珍品。”她頓了頓,欲言又止,最後蓋上紅蓋頭,踏出疏星閣的大門。
兩個嬤嬤等得心急火燎,光是眼神都恨不得把芸溪生吞活剝了。丫鬟出嫁,走的都是王府北苑的黎門,距疏星閣不遠。我在梧桐樹下目送新娘的背影至黎門,聽到門外清清寡寡,敷衍至極的喜樂,心裡煩亂。
“小姐,還去汀蘭軒嗎?”花濺捧著那株黃綠色的菊花來問我。
“改天吧。”我道:“有些累了。”
“是膝彎里的老毛病犯了嗎?”花濺過來扶我:“風大,我扶你回屋吧。”
花濺說的老毛病,是我膝蓋里的風濕。那一次得罪佟佳氏,賞梅亭雪夜中罰跪了一夜,從此便得了這個後遺症。當日若不是芸溪偷偷給我墊了一個茶盤,內里裝了各種驅寒的中藥材,恐怕這雙腿早就廢了。
如果沒有瓊華,我和她,還能回到當初那個模樣嗎?我失魂落魄地走著,腦海中浮現出以前與芸溪生活的點點滴滴。
花陰重疊香風細,庭院深深淡月明。
年少相知,我們曾攜手走過花影重重的艷陽道,也曾推心置腹,無話不說,而今心存芥蒂,我們穿上了彼此為對方親繡的婚紗,卻連一口喜酒也無處喝去。可是捫心自問,我就真的怨她嗎?其實不是,芸溪對於我,就是那種近了煩,遠了想,不見時掛念,見了時討厭,自己能欺負,別人不能欺負的奇怪東西。也許內心深處,我對她的怨,更多的是因為她明明不想卻不敢違逆惡主、她被推下火坑卻不願求救於我,還有,沒有我的點頭,她就這麼把自己嫁了!
可是今天,我忽然覺得也許是我錯了,我忘了她包衣的身份,低估了她的身不由己。
我正欲往回走,忽然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一眼認出那個小碎步往禧春堂跑的嬤嬤是剛剛陪著芸溪上轎的其中一個,命花濺攔住她,問道:“出了什麼事。”
她神色慌張道:“新娘子自戕了。”
我踉蹌幾步,一時天旋地轉,差點倒下。
“芸溪。”我默念著,往黎門的方向飛奔過去。
見到芸溪的時候,她的胸口插了一根珠釵,鮮血從傷口的位置滋滋流出,血的殷紅和吉服喜慶的紅交織成刺目的顏色,讓我想到了驚心,為什麼,你們都以這種方式離我而去?
眼淚早已控制不住地流下,一粒粒滾落在芸溪白皙的臉上,她平整的吉服上,我聽到心碎的聲音。
“不!”我的聲音里,帶了我自己都無法辨認的哀傷。
“你還是來了。”芸溪笑了笑,虛弱道:“這本《西廂記》,我一直珍藏著。 ‘君不見滿山紅葉,儘是離人眼中血’,你說過,愛情是絕對的自私、絕對的拔扈、絕對不容一粒沙子的。這輩子,我不能嫁給達海,但我也不會嫁給鞏阿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