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秋香色金絲軟枕上的瞬間,佟懿兒忽然想起今年是康熙十七年了,這件事害得她輾轉反側了整整一夜。卯時如吉伺候她更衣時,還驚訝地問她怎麼眼眶黑了一圈。
“懿兒,朕送來的高麗參用了不曾?”儘管過年幾乎是康熙一年中應酬最多的時候,初三午時逮著空,康熙仍舊往承乾宮來看佟懿兒,連身上鑲玄狐毛的絳色龍紋吉服袍也沒來得及換下。跨過承乾門的門檻,康熙雙手扶起佟懿兒,盯著她塗了桃色胭脂的臉頰笑道,“肯定是吃了,氣色比前些天好多了!”
“王嬤嬤燉了人參烏雞湯,懿兒連著喝了好些天呢——這應該是個上了年頭的高麗參罷?”佟懿兒引康熙進承乾宮暖閣內的前沿炕上坐了,邊走邊笑道,“要是今天還要喝,那就是喝藥了。”
“就是喝藥也得喝,不喝怎麼恢復元氣?”康熙笑盈盈地牽著佟懿兒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膝上,佟懿兒秒懂了康熙話里的深意,靦腆地低下頭去。
“皇上用過午膳不曾,要不要吃些便飯?”想起雞湯,佟懿兒忽然意識到康熙此時到承乾宮來或許還不曾用膳,“您之前沒說您要來,所以也不曾準備,簡單的菜還是有的,山珍海味就來不及了。”
“就來一碗粳米粥就著些小酸菜罷,現在什麼也吃不下。”康熙的眼睛彎彎地向下看,忽然笑得很勉強。
“莫不是南方又出什麼事了麼?”佟懿兒這陣子自顧不暇,差點忘了三藩之亂還沒結束的事。見康熙愁眉不展,連一碗粳米粥都難以下咽,方才知道事態依舊不容樂觀。
“上個月,吳三桂的孫子吳世琮到桂林殺了孫延齡,劫持了孔姑姑。現在吳三桂已經進軍衡州了……”康熙擱下還有一小半粥飯的黃地壽字碗,無奈地嘆氣道,“耿精忠、尚之信他們降了,三藩只剩了這姓吳的一藩——可就是這一藩,難吶!”
“您因為吳應熊舉兵,殺了吳三桂的嫡子嫡孫,叫他歸順已是不可能了。”佟懿兒很想告訴眼前這個垂頭喪氣的小伙子,再過幾個月吳三桂就要在衡陽病死了,但是她不能,只能輕輕地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溫言相勸道,“您當年能忍下鰲拜,用時間消耗滿洲第一巴圖魯的耐心,現在一定也能忍下吳三桂,等到他山窮水盡的那一天。”
“今年……就是第五個年頭了——”佟懿兒看著康熙有些無奈的眼神,忽然想起來三藩之亂持續了八年,和二十世紀的抗日戰爭一樣長。持久戰固然應該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但是在漫長的道路上,人們也會失去很多,咬著牙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