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恩抿起了唇,沉默着将丸子放入了少年的碗里。
幼崽长大后不但不主动向他要抱,就连被他抱着吃饭也抵触抗拒了。
头一次当家长,又遇上这种情况的陆斯恩拿不准自己对待少年的态度。
成年期的雌性虫族,确实不该和雄性家长这么亲密。
何况,他们之间还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
似乎是打通了哪一环,陆斯恩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将怀里的少年抱着平稳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少年安心进食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陆斯恩盯着少年的侧脸,眼中晦暗不明。
他一开始,确实是在以监护人的心态在养幼崽的。
但现在有什么东西,跳动着,觉醒了。
陆斯恩走进卧室。
少年正坐在窗前,身侧摆了几乎同高的画架,宣纸毛笔都是向扶津借的。
他无心看画的内容,墨色的眼眸只专注地盯着作画的人。
相比起中午的鹅毛大雪,临近日暮时分,雪花稀稀落落,只偶尔有一片飘落在窗沿。风不是很大,但足以撩起少年额前柔软细碎的头发,又不甘地卷落。
雪肤红唇。
还有耳垂与眼尾的艳色。
作画的手莹润白皙,精致的骨节处却冻得微微发红,像漫天飞雪里粉红的花苞。
初景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走至身后的男人,放下了毛笔,红润的唇瓣微向上弯,对陆斯恩浅笑,将军。
不喊哥哥,也不给抱了。
陆斯恩沉默无言地拉起一只冻得发红的手,把口袋里的手套拿出来为少年戴上。
少年的手很好看。
骨节分明,皮肤光滑细腻,手指纤长但整只手并不宽大,可以轻易地被他的手包裹住。
一双手都戴上了黑色的毛绒手套。
初景弯眸笑得有点无奈。
虫族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他原以为会是残暴不仁的种族,但目前来看,他遇到的虫族明明都很温柔啊
而且还有些温柔过了头。
初景试着活动了一下手,保暖程度是足够了,但是显然作画的这种精细活动做起来就不太方便了。
宝宝。男人固执地喊着这个称呼,并把少年抱离窗边,放到床上。
考虑到少年之前的态度,陆斯恩这次没有选择将少年抱到腿上,而是坐到了他的旁边。
不是说叫我小景就可以了吗?初景有点哭笑不得,午饭时他和三人说了,不再以宝宝、崽崽来称呼他,而是直接喊他小景。
扶津连河接受良好,当即改了口,扶津还笑着夸他取名好听。
当然,他那时并没有说出真实大名。
男人像是觉得即使套了毛绒手套他的手也不够暖,又裹住了那一双手,宝宝。
顽固地不肯改变称呼。
初景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尖又因为这个称谓而攀上温度。
实在是
太令人脸热了。
画的是那边的山吗?漆黑的眼睛盯了少年耳垂的红艳半晌,陆斯恩将视线转移,落在了宣纸上。
嗯是。他听
见少年回应。
比起幼崽时期窝在他怀里画的那幅笔触稚嫩的玫瑰图,这一幅已经不是简单的进步很大一词可以形容的了。
宣纸上的画大量留白,气韵生动,天地渺远的感觉跃然纸上。
松散舒展的线条描绘了远方连绵起伏的荒山,淡墨营造出冰雪的气氛,与浓墨呼应、对比、衬托。
其实从窗户看出去,远方是一片雪白,荒山在未被风雪掩盖的时令,便是光秃秃的一派荒芜景象。
少年的画中,多了大片盖着雪的树木,荒山之下寸草不生的岩面变成弯曲绵延的冰河。
我稍微做了些改动。初景注意到让陆斯恩目光停驻的地方,开口解释道。
他希望将这样环境荒凉恶劣的星球,改造成画中的模样。其实这些如果虫族能够答应签订和平条约,和人族合作,是能够做到的。
人族提供环境改善的方法,提供改良种子的技术,虫族可以给予能源石作为交换。
经过系统介绍,虫族的星球上随处可见的能源石,种类繁多,但都适用于很多领域,武器、机甲、建筑
虫族星系中的矿石,比人族星系里的,要多得多且优异。
如果愿意互补的话,签订和平条约是可能的。
初景在心底做这一番思量时,陆斯恩想的却截然不同。
少年向往的是青山碧水。
而这片荒芜的土地,原貌甚至种不起他的玫瑰。
陆斯恩不再去思量幼崽一夜长大的原因,不去想为什么严格来说刚破壳六日的少年会见过碧树、冰河,并能够以这样高超的技术画出来。
这些问题,对方不说,他也就不问。
陆斯恩现在只担心
少年会离家出走。
毕竟,不给抱之后,连哥哥都不喊了。
可能是人族所谓的叛逆期到了。
让侍从收拾。陆斯恩拉住站起身想要收起画具的少年,不是想去堆雪人吗?
暮色之中,窗外的雪停了。
初雪日是团聚的节日,虫族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虽然不到张灯结彩的程度,但各个巢穴都挂起了红色灯笼,总归比平常是要装点得更加明艳喜庆的。
前院堆起了一大一小的两只雪人。
戴着手套、帽子、围巾,少年被捂得严严实实,几乎只露出一双乌眸。他将四颗黑色的圆形石块点缀在两只雪人的脸上,回头对男人笑道:做好了!
声音中透露出满满的成就感。
灯笼橙红的光洒在少年和雪人上,近处是少年灿若星辰的眼眸,远处是被点亮的黑夜。
嗯,很厉害。夜空开始零零散散地飘落雪花,他把落在少年帽子上的几片拂走,宝宝很棒。
初景被这样哄小孩式的夸奖夸得不知所措,所幸扶津巢穴来的侍者通知他们前去
食用晚餐了。
晚餐的菜色比往日都要丰富,但初景还是控制着给肚子留了点位置,毕竟,正餐之后还有烧烤。
肉片在雪花落下的夜里烤得滋滋响,饮料碰杯的叮当声,气氛在风雪里点燃。
不知道是不是初景的错觉,今晚没有给他喂食也没有抱着他吃饭的陆斯恩,沉默不语得异常,眼睛晦暗不明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过初景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不清,脑海也越来越迷蒙,便无法再注意到别的问题了。
室外风雪呼啸,室内灯光暖黄,当扶津发现侍者误将果酒当果汁盛给少年时,已经是三杯过半了。
那原本是扶津前几年学了人族酿果酒的方法的试验品,恰好今晚拿出来想自己先尝尝鲜的,就放在了桌下。
因为装酒酿时用的瓶子就是先前喝完洗净的装果汁的瓶子,大抵是侍从一时间也分不清,给少年续杯时拿错了瓶子。